未等阿拂放下心来,他话音陡转,平静道,“不过旁的,我不敢妄言。”
“公子是指,”阿拂声音沉沉,面色都较方才凝重了几分,“先前院子中,我同公子说过的那一番话,被那周潋听去了?”
谢执微微蹙着眉,思索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先前在院子中,你我之间称呼并无不妥。真要论起破绽,也只有那一句‘那处又没什么大动静’。”
“只是此句到底朦胧,虽说有蹊跷,可真论起来,原也讲不出什么不妥。”
“他方才,也曾拿话试探过我,被我随意躲了过去,只是不知能不能糊弄得住。”
先前竹榻之间,周潋半开玩笑地同他提及“同阿拂讲悄悄话”,期间神色虽无异样,可谢执心中总觉得不大安生。
阿拂在屋中是听了全程的,自然知道谢执所指的是哪一句,此时回想起来,神色间也免不了带了几分犹疑,“会不会是公子想多了?”
“兴许那呆子少爷并无试探之意,只是随口一提呢?”
“但愿如此。”谢执微微摇了摇头,眉间依旧未曾展开。
周潋是极聪明的人,即便在谢执身上犯糊涂,也只有素日短短几瞬,似这般不寻常之处,只怕瞒不过他。
“公子好歹宽宽心,事情总不见得那样糟,”阿拂见他神色不愉,有心劝他开怀,便道,“旁的不论,往后那呆子少爷再来,公子可不必再在脸上遮这劳什子的薄绡了。”
“前几日,公子不是还抱怨,说天又热起来,薄绡掩面,总觉得闷热,喘不过气来。这不就好了?”
“况且,”她将眼骨碌碌转了几圈,使坏道,“凭公子这张脸,那呆子少爷见了,只怕魂都要飞去天外了。先前听见了什么,一准儿全丢到爪哇国去,半点都记不起来了。”
“数你嘴贫。”谢执经了她这一搅,莫名倒也觉得轻松了许多,拿干净帕子揩干了手,随意揭了桌上的笼屉。
笼屉里头是一笼水晶虾仁饺,挨挨挤挤,个个滚圆。半透明的糯米皮儿里透出浅粉的馅儿,他随意拈了只,丢进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
“在城中食肆买的?”
“味道竟也不比从前那家容合居的差。”
如他和阿拂这般身份居于周府之中,不得主人家首肯原是不能轻易出门的。所幸阿拂习得付好身手,周府那般低矮的墙檐,从来入不得她的眼,进出之时,宛如探囊取物。
是以二人虽居寒汀阁内,于用度之上却是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
“公子喜欢,便多用一些,”阿拂眼尖,说罢,便瞧见他腰上新多的荷包,不由得抿着嘴笑道,“不过如今,有旁人来给公子送新鲜吃食,只怕阿拂送的要不了多久就入不得公子的眼了。”
谢执顺着她目光瞧去,落在荷包上,动作不免一顿,随即摘下,懒懒地搁在一旁,“你倒瞧得清楚。”
“怎么会瞧不清?”阿拂眨了眨眼,笑道,“那上头的徽记,阿拂打一眼就能瞧见。”
“这家果子铺在城西郊,味道倒是好,只是太远了些。倒也难为这呆子少爷肯惦记着,费了这份心,巴巴儿给公子送来。”
“只是也不知,公子肯不肯领情?”
谢执拈着筷子,斜睨了她一眼,“他送给谢姑娘,又不是送与我。”
“我做什么要领情?”
“公子又说的什么话,”阿拂替他盛了碗红枣薏仁粥,无奈地笑道,“难不成还能从哪儿寻来一位谢姑娘,替那呆子少爷补上?”
“况且阿拂瞧着,如今那人一颗心都扑在您身上呢,哪儿还有旁的谢姑娘能入他的眼?”
“你倒肯替他说话。”谢执拿勺子在粥中慢慢搅着,又丢了颗糖渍梅肉进去。
阿拂在他身旁的圆凳上坐下,笑吟吟讲,“阿拂自然同公子一条心。”
“公子注意着谁,阿拂便也帮着掌眼。”
“左右这府里头的日子无聊,公子又不是寻常女儿家,即便那呆子少爷哪一日磕坏了脑袋,心生歹意,公子也绝不会叫他轻薄了去。”
“的确是无聊,”谢执调转筷头,拿尾端在阿拂头上轻敲了一记,“整日只会乱想。”
“我同他来往,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说着,若有所思道,“不过今日谈话间,我倒听他提及了件有意思的事。”
“周家的生意铺子,他似乎还真未怎么沾手过。”
“也算不得奇怪吧,”阿拂道,“周牍到底还在世,身子也康健,且能活些年头的。”
“左右他就只有呆子少爷这一位儿子,来日真撒手人寰,东西不都还是呆子少爷的?想来也不差这一时。”
“不见得这样简单,”谢执摇了摇头,“周牍如今的年纪,原也该成家立业。即便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到了操持之时。况且豪富之家大多求得子弟早慧,于此一道更该上心才是。”
“况且周潋在宣州之时,一干生意铺子,皆操持极好,比之周牍叶侃当年,只怕还要更妥帖些。这般情形下,周牍还要把权不放,难免叫人生疑。”
“兴许,”阿拂想了想,又道,“是为了那档子事?他晓得自己手上这些生意不干净,又不愿意将周潋拖下水,所以才刻意避着,不许周潋掺手?”
谢执听罢,冷笑一声,“他若真如此,才是打错了算盘。”
“吃肉时人人有份,难不成到了论罪时,就只他一颗脑袋可砍?”
“若真有一日见于世,这府里头的,哪一个都逃不过。”
“他好歹是在生意场上滚过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连这点儿事都不清楚。”
阿拂听罢,不由得按了按额头,惆怅道,“公子既这般说,那阿拂实在猜不出来了。”
“公子可有什么想法,也好给阿拂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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