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他还是叫人蒙在鼓里的受害人,拎着好不容易察觉的真相气势汹汹地找来寒汀阁问罪,结果下一刻就骤然成了谢执口中十恶不赦的登徒子,句句泣血,罄竹难书。
而新任的受害人正背着身子靠在榻沿,青丝垂曳,手指将被面攥出褶皱,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更显得可怜。
“你……你别哭……”周潋鲜少见这人落泪,当下便有些慌神,往前凑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那一夜……绝没有欺侮折辱你的意思。”
“我,我当时昏了头,情不自禁……”
这话此时说来奇怪,不似道歉,倒像是在对着人剖明心迹。可周潋此刻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叫那人先前泛红的眉眼刺得心中发疼,见那他背过去,忍不住就伸出手,去够谢执微颤的肩头,按住了,微微使力扳着,好叫人转过来。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掌心下的肌肤微凉,那人犟得很,偏着头,脂玉般的脖颈挺得笔直,并不肯顺他的意。
周潋叹了口气,无法,只得自己朝前探着身,屈起一膝,半跪在榻沿上,无可奈何地对他道,“总归……是我唐突在先。”
“你知道我绝不肯存坏心。若还生气,便转过头来,骂我两句,消消气也行。”
“本就病着,哭得狠了,待会儿又要咳了。”
说起来,这人又不是真的女儿家,怎么也这般爱掉眼泪。
谢执侧着头,从周潋的角度,只能瞧见他茸密的眼睫,颤颤的,像是含了雾的山岚。
“少爷不是连寒汀阁都不肯来么?”他的声音闷闷的,大约是刚哭过的缘故,“咳不咳的,又落不进少爷耳朵里。”
听这话,又是在赌气了。
周潋叫这人磨得没了脾气,索性也不顾忌什么,直接微抬起身,两手握着谢执肩头,强迫性地将人转了过来,面朝自己。
“我不肯过来,是为什么缘故,你心中不知晓么?”
再次近距离地对上眼前这张面孔,周潋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
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不得不承认,谢执生得委实太好看了些。
“我从前……”他顿了顿,迎着谢执的目光,还是无可奈何地将话说出了口,“从前到底心悦于你过,”
“假凤虚凰,怎能立刻放得下?”
“我若当时就来,难不成,还要挟怒同你打一架?”
他从未同谢执这般直白地表露过心意,头一回开口,竟还是在得知对方为男子之后。
实在是造化弄人。
谢执抿着唇,并不肯答。
帕子在枕边搁着,周潋瞥见了,垂下眼,拿过来递去谢执手边,不大自在道,“擦一擦罢。”
“也别再哭。”
说着,又像哄人一般地道,“我往后……不会不来了。”
哭得这般可怜,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来做甚么?”谢执接过帕子,别开眼,“来同我打架吗?”
不等周潋回答,他先攥了帕子,自顾自道,“也是,少爷如今知晓谢执是男子,自然不必再有怜惜之意。”
“定要动些拳脚,才肯解气。”
周潋几乎要叹气了。
他见这人拿了帕子,也不肯擦,在掌心里攥成一团,实在看不过眼去,索性夺过来,亲自上手,在谢执眼周胡乱蹭了几下。
原本要褪下的薄红经了他这么一折腾,倒比从前更明显了些。
“也不看看自己病成什么样,还想着打架?”周潋没什么好气,“我若真要现下同你动手,简直是欺负了你。”
他怪着人,心中又莫名生出一股酸意,“你不是替林沉那小子做事么?”
“怎么你病得什么似的,他不说请大夫,连送帖药进来都不肯?”
“亏你还替他操心张罗,白病了这么一场,他心里可半点都没惦记过你。”
“在他那里倒是硬气,求也不肯求,怎么对着我倒肯哭了?”
谢执:“???”这都哪儿跟哪儿?
周潋见他不答,却只当他默认,心中更酸了两分,“他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
谢执:“……”这人什么眼光?林狐狸那副不着四六的模样,谁肯巴巴守在他手底下,怕不是个傻子?
他心中想着,却未立时反驳,斟酌了片刻,谨慎问道,“少爷如何得知……我替林沉做事?”
周潋将帕子搁回枕边,随手从木格上端了茶盏递到他手边,没好气道,“你身边的丫鬟那日同他见面,叫清松撞见了。”
果然是从这里来的。
谢执并不忙着纠正他,沉吟着,伸手要去接茶盏。
接了个空。
他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周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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