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小子天生就是天煞孤星,克完了自己家和咱们村子,也许某日突发奇想,想去看看能不能克死山中的野兽吧,这可是他独一无二的技能,别人想学也学不来的。”
话音落下,众人哄笑成一团,冲天的声响振落了头顶上的积雪,落在众人头上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他们又闲七八嘴说聊了几句,终于有人说到了蒋家父子昨日打虎的事,“哎,说了那么久了,蒋四哥,你还没跟我们哥几个形容形容你昨日与你爹分头行动之后,你偶遇猛虎与那野兽单打独斗的场景呢!我可是好奇了一路了,你快跟我们说说。”
“是啊是啊,四哥说说!”众人与说话的小弟一样,今早眼睛刚一睁开就听说了蒋家男人半夜从山中抬回来一头兽君的尸体。
兽君——那可是这巫村从未见过的兽类,不说这一辈,就连他们的祖父那一辈都没有成功猎到过一只,这可是丰沮玉门中性情最为凶悍的猛兽,不仅数量稀少,而且据说那兽生活的地方受鬼神保佑,虽然所有人都对其虎视眈眈,但是仍然不敢犯忌。
蒋家老四身材壮硕,但是他们这堆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们都知道此人外强中干,绝没有孤身斗兽的胆量,也不知为何突然发癫跑到最西边的虎山,竟还仅凭一人之力就打死了传闻中最为凶恶的兽君。
没有其他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众人只好相信事情真如蒋四所说的是他运气好,偶然碰到了百年难遇的老虎,而那老虎也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凶猛,只要掌握一定的技巧就可将其打死。
耳边的一道道吹捧听得蒋四心花怒放,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有了作为大哥的感觉,巨大的膨胀感冲散了心底隐秘的心虚,他眯了眯眼睛,仰着下巴,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吹起牛来:
“话说那猎到的兽君,身长九尺,体重千斤,一双兽眼炽热如芒,它的眉心隐有王字的花纹,全身的皮毛上布满了黑色与金色的纹路,虎首威猛,血盆大口一开,震彻山林,我蒋老四就是听到了它的叫声,才发现了它的踪迹。
当日虎山风雪交加,我蒋四在林中静静蹲守了两个时辰,才让我终于找到机会,在它栖卧的时候从它的背后横刀一砍,一刀斩在了老虎的脖子中间,那一瞬间,热血飙至天空,周围的雪地上都流满了那牲畜的血。
实话说,我蒋四也没想到,丰沮玉门中最为凶猛的野兽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若是以后有机会,哥必定带你们几个一起去那虎山猎虎.......”
其他人看着蒋四脸上骄傲自得的表情,自然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编的,他们没有见过兽君,在听了蒋四这番夸张到极致的话竟忍不住真的对他产生了崇拜之情,更是有小弟激动地握住了蒋四的手:
“蒋四哥,您打死了这虎,以后就是我们巫村,乃至整座丰沮玉门的英雄啊。这些年来,山里出过那么多起老虎食人的惨事,那柱子家的弟弟就是去了一趟山中,结果不幸被出来觅食的兽君给叼了去,等到找到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一摊血肉模糊的血骨,大家当时都不敢寻老虎报仇,而您的英勇行为,真的是为我们大家扫除了巨大的后患啊!”
小弟说得情真意切,抓着他的手牢牢不肯放开,蒋四花了些力气才把他的手扒开,他大掌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假笑着接受他的奉承,在那厚厚的面具之下,实则心头涌上了一丝后怕,幸好......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围着中间的少年谈论着要去蒋家看剥虎皮,蒋四大手一搂,爽快答应,“大家一会儿都来。”
一群顽劣少年浩浩荡荡咧着嘴角,终于从树林子穿了出来,他们中不知是谁,夸完了蒋四,在聊天的尽头还要最后再踩上一遍别人,而那个别人又是被所有人都讨厌的贺兰家灾星:
“我们的蒋四哥如此英武神威,贺兰家的那个灾星与您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你们说,昨日我们四哥在打虎的时候,贺兰家的灾星是不是听到了虎啸之后躲在哪里吓得尿裤子啊?”
众人怀着极大的恶意再次捧腹大笑起来,他们之中有人仰着首,有人弯着腰,面上无一不是丑陋的笑意。
贺兰景渊冷眼看着这群不知死活的蝼蚁,大手放在虞千绫的肩膀之上,将她转了过去,“绫儿听话,不要看。”
一道凛风拂过山林,人群中那编排的最为起劲的少年忽然从喉间喷出了一口鲜红,瘦弱的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砸落在树干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顺子!”看着莫名受伤的同伴众人的脸上色彩各异,他们纷纷围到倒地的少年身边查探状况,无人注意站在最首端的蒋四。
贺兰景渊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个将他贬得毫不入流,又胆大包天敢抢了他东西的蒋四,大手缓缓抬起,在虚空之中准确地捏住了对方的肥腻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一寸收紧,直至对方丑陋的脸上泛出了气竭的紫绀色,他随手一甩,将人甩到了地上。
肥壮的躯体在雪地之上砸出了硕大的大坑,粘稠的血从他的口中喷出,在周围散成了一朵糜艳的血花,蒋四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他捂着脖子狂咳了几声,眼中流出不可置信的神采:“贺兰杂种,你竟敢打我?!”
许是方才的一番牛逼将他自己都吹得膨胀起来,这时的蒋四被心中的愤怒占据了心神,面对一个从来都处于弱势地位的角色,他本能的想要反击,却无视了这中间不合理的存在——譬如,对方是如何在没有碰到他的情况下就把他甩出去的。
蒋四呸的一口吐掉了口中碎裂的牙齿,他怒瞪着眼睛,蹒跚着从雪地里爬起,一头往贺兰景渊的位置冲来,然后没冲几步,他的身体比前一次更高更惨地摔在地上。
他的脑门磕在了雪地里的硬石之上,一股热血从他的额角的破口中顺流涌出,不过一瞬,就盖住了他半张脸,看起来可怖异常。
蒋四的狐朋狗友们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们纷纷围在已经晕厥过去的顺子身边,见到前方逆着光步步逼近的身形,众人纷纷像一只沉默的鹌鹑,既不敢上前去搭救他们的“大哥”,也不敢出言反击他这个在他们心中连丐者都不如的灾星。
“呵。”贺兰景渊的眼神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的脸上处处写满了对他的恐惧、厌恶以及自相矛盾的讨好,他忽然觉得无趣。
“想活命吗?”他用口型问他们。
众人对视一眼,接着先后疯狂点头,似是生怕他反悔。
他微微勾起唇角,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温度,贺兰景渊抬头看了看天,慢慢转回了身,“那就看谁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家,到不了的,就自求多福吧。”
危险的气息渐渐远去,众人从地上爬起各自狂奔着冲回自己的家,然而,原本的白日转眼被黑幕所笼罩,林中不知从何时窜出了一具具诡异的灵体,他们形状恐怖,神色骇人,绝非尘世之物。
“啊!!!鬼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平静的林间猛然爆发出了一道道尖锐的惊叫声,众人狼狈的在林中逃窜,小弟们拔着腿试图跑出这个忽然像迷宫一般的林子,只有沾了满头血的蒋四在原地转着。
他的脸上诡异地融合了惧与笑两种神情,眼角滑着泪,脸色状若痴儿,他喃喃地重复口中的话:“我家是供奉过神的,我的小妹会保护我,你们不准伤害我!我家是供奉过神的,我的小妹......”
他转着转着一不小心踢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小弟身上,精神崩溃之下竟把他当成是想要偷袭自己的恶鬼,心中的凶念一瞬间涌起,用沉重的身躯狠狠地压住了无意识的“恶鬼”。
沾满了鲜血的手掌用力在“恶鬼”颈间收紧,回想着自己不久前经历过的那股窒息的感觉,他脸上浮现出了恶毒的神色,“该死的贺兰家小杂种,你怎么没被冻死在野地里,你活着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去死,去死,灾星去死!”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名叫李顺的少年被强烈的窒息感激得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用仅剩的力气试图扒开喉间的大手,奈何有心无力,在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疯狂力道下,他两眼一白,喉间的脆骨嘎达一响。
转瞬间,他的生命消逝在这个世间。
蒋四同样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对于他来说,这道声音是他胜利的证明,杀死了“鬼怪”,他开心得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哈哈,鬼被我杀了!鬼被我杀了!我家小妹在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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