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珣果然没有坚持求见。
第二日,李持月就穿着新做的襦裙,乘着舆车进宫去了。
太昊宫居于明都北面,离绣春坊不过一条横大街,舆车慢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皇城。
持月公主的舆车有入宫门而不须下车的殊荣,这是拥帝登基之后,她自己讨来的。
当年大兄被韦氏胁迫退位之时,前太子十率府中的兵力为韦氏所用,天下改“韦”姓已迫在眉睫。
任是尚为成王之子的李牧澜,仅是一名左骁卫中郎将,还是公主李持月的府兵,都不足以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也是季青珣献言,让二人达成了合作。
二人联手平了宫变,推李牧澜的父亲成王、也就是李持月的二兄登上了皇位,此举也让公主府权势更上一层楼,公主舆车过长阳门而无须下马。
至于太子李牧澜,其母原只是成王府一名侍妾,早早过世,他身为国朝储君,久有贤名,行事做派远不似李持月嚣张。
舆车走到前朝后宫的交界处便停了,李持月扶着内监的手下了马车,问道:“圣人在何处?”
“圣人今日没有常朝,正在咸池殿中。”说着殷切地为李持月引路,“公主今日当真是光彩照人,奴如见了九霄上的仙人一般……”
“啰唆。”
原成王现弘德皇帝李申仪,正在临水的咸池殿中,坐在宫殿遮雨的檐廊上钓鱼。
身后不远不近站着起居郎和殿中监,偌大的宫殿内外无人说话,仅几缕风摇树叶声。
李持月先是被那绯衣的起居郎吸引了目光。
七尺身形将那身绯红官袍长衣博袖,被他穿得落拓潇洒,又生得丰神俊朗的好模样,唇边似常带浅笑,使人见之若清风拂面,顿生好感。
她记得此人的名字,上官峤。
李持月会记得他的名字,当然不是那好皮相,而是前世此人曾牵涉进了一桩大案。
那是每逢十三的大朝上,已是监察御史的上官峤出列,上陈了一桩案子。
说的是先帝二年,于阗献宝玉于大靖朝,为两国交好之美意,由安琥边军护送至都护府,再由宣徽使见监军太监运送进明都。
然而于阗宝玉并未送抵明都,太监谎称为宝玉并未送达他手,而是在边军从于阗一路护送之时就已在回纥道丢失,此事乃边军护送不力。
先帝大怒,下令军法处置了护宝的一众将领,一时血流成河,其防卫的雁徊镇也因一时军防薄弱,被回纥突袭,不仅安琥边军几近死绝,雁徊镇也被洗劫一空,屋败民伤,边境出现了许多流民。
这本意为两国友好之事,却最终酿成了宝玉流失,将死兵亡的惨剧。
实际上安琥边军死得冤枉,那些宝玉确实被明都的官员和监察大监一道贪污了。
边关黄沙埋枯骨,而始作俑者却在明都高床暖枕、美婢环绕。
上官峤当场点出明都的几名官员,和时任宣徽使兼监军的太监秦如玉的名讳,直指其便是盗取于阗宝玉、攀诬边军的罪魁。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皇帝听闻,自然要查此事,派上官峤为案子主审,前往边关查清此事。
上官峤受命,带着为边关孤军洗雪陈冤的一腔热忱出发,却也死在了边关。
他是被绑在木架上,边关百姓一人一块石头,乱石砸死了他。
听闻士兵去救时,已经血肉模糊,辨不清人形了。
对于上官峤的死,朝野百官缄默无声,那案子无人主断,也就搁置了下来,继而不了了之。
当时李持月不明白,问季青珣:“百姓如此深恶,是不是证明上官峤确实污蔑了那些官员?”
季青珣笑了笑,说道:“一张嘴永远抵不过一万张嘴,当边民们听过身边人说了三遍上官峤是恶人的话,那他就是个恶人了。”
就如同季青珣在她耳边说三遍哪个官员是坏人,李持月也确实会信。
那些高官没有派任何人去杀他,只是将上官峤为民查案歪曲成暗受贿赂,再将谣言悄悄放出,他只一张嘴,又是陌生人,如何解释得清。
百姓激愤又兼法不责众,上官峤只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彼时李持月以为那些证据随着上官峤的死一道湮没了,她未放在心上。
但季青珣又说:“上官峤几乎已经成功了,他虽死在了边民手里,但也确实找到了证据,只是没有送出去,阿萝,事情并没有这么坏。”
三年之后,朝堂逐渐壁垒分明,弘德帝的身体也越发不好,朝野上下暗流涌动。
彼时季青珣也成了一位御史,他竟重举旧案,请命再次奔赴雁徊镇,竟当真找到了当年上官峤收集到的证据,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季青珣彻查了此案,还了上官峤一个清白,太监秦如玉获罪流放,其他官员亦不得不上书告老还乡。
朝中要职一时空出了几个,李牧澜也就此如同被断了一臂。
兼之季青珣在边关查案之时,有协都护府平定回纥的功绩,在公主府势力拥护下,两件大功让他一举跃升到了尚书仆射之位,人人见他,皆尊一声“季相”。
李持月方明白,当有人需要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这件事又被挖了出来,
可惜只有季青珣得其所,上官峤和那些边军已经死了,不知道冤案已经大白于天下,那些边军的父母亲人有没有一个人会感激他。
白衣入仕已是艰难,年纪轻轻做到监察御史更是不易。
想到上官峤结局如此,李持月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