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越是这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做这种事的时候就越是面不改色。
木德宫外负责看守的天兵修为十分一般,充门面的成分更大。毕竟以上古大神之威,纵使真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偷潜上界,千里送人头,想必也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当掐诀掩藏住身形与气息的沈长青走到那敞着的宫门前时,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威压就已经几乎要把他逼退回去!
沈长青没有见过这种禁制,却没有打算就此放弃,未掐诀的另一手结了个印,谨慎地探向前方的虚空。
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沈长青的手探了进去,除去法力悬殊带来的压迫感,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便也不再犹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入了内。
东方青帝五行应木,司春,掌万物生发,可木德宫中非但并不如沈长青所想中的那般花草繁茂,绿意葱茏,反而略显清冷肃杀,越往里走,便越是寒意逼人。院内草木失色,细看之下竟是被一层霜冻凝结在内,像是静止了千百年,虽未死,亦不算生。
唯独宫室之内,长案之上,有一支桃花斜于瓷瓶中,娇艳盛放。
沈长青走近那长案,发现瓶边上铺展着一幅年轻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一件绣有繁复暗纹的青蓝色巫袍裹身,一手执巫杖,另一手执巫者银面,半遮于脸前,只露出蕴着灵动的眉眼,淡含笑意。作画之人笔触细腻传神,用情颇深,女子艳若桃花的一颦一笑,似都能由这幅静态的画像中窥得一二。
画像边题有一行小字,却没有落款,但能被这般安放于木德宫殿内长案上的,多半是出自青帝本人之手。
这莫非就是大巫女周氏?沈长青望着那眉眼,若有所感地伸手想要触碰,可指尖距那画卷还离着半寸之时,他便感到一股神力自画中骤然涌出,铺天盖地地向自己灭顶而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沈长青有刹那陷入了五感具失的寂然中,直至一道鼓声轰然炸响,进而从四面八方震荡而来,他才猛地一惊睁眼。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晕开在画卷之上。
他仿佛还在木德宫的那座宫室之内,可光景却全然不同了。窗外天色黯淡无光,雷鸣闪烁不止。但整个殿内却因神力笼罩,春暖盎然,回望向院内,亦不见了方才的寒霜,一派草木葱茏,花繁叶茂之景,还有两三仙娥正驭使清气滋润着这些仙花仙木。
唯一没变的,就是案上瓷瓶中的一支桃花,和他正执笔描摹的这幅画像。
“阿仰,你竟——”
一名玉冠白衣的上神不知何时现身在殿内,目睹了这一滴泪,一脸错愕与难解。
阿仰?沈长青抬眼看向那白衣上神,这才怔然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或许并不是自己。
他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触发了青帝留于画像中的神力,被拉入其以残存神思构建的虚境之中,以身代之,竟得以亲历之法得见曾经景象。
沈长青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听到自己轻笑一声,没有回应那白衣上神,复又落笔,在像边提上了一行小字:
“不怜苍生不为神,不问天道不消魂。”
而后他搁笔,深深地望了眼瓶中的那一支桃花,起身,向外走去。
这期间,那鼓声从未有片刻停歇,一道催得比一道急,响彻了整个天外重天,似欲与天劫雷鸣一争高下。
“你要去做什么?!站住!”白衣上神有点心慌地喊住他。
青帝驻足,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阿拒,你听到了吗?”
“你说这鼓声?”被换作“阿拒”的白衣上神,正是司秋的白帝白招拒,“巫灵族还有人活着,是留在昆仑山守着万巫鼓,供奉你的那一支吗?”
青帝却摇了摇头:“不止鼓声。”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帝注视着殿门外那道青色的背影,缓缓皱眉。
悲悯自青帝淡漠的眼底划过:“阿拒,这鼓声是在问。”
一声——
问大道无情,苍生何辜!
两声——
问天命反侧,何惩何佑!
三声——
问世事颠覆,天神何处!
“巫灵族人寿数虽长久,也不过凡躯,尚敢为苍生与天道抗争,击鼓登闻,问天意问神明,问生路何在。可你我先天诸神之辈,却只安于这天外重天,独善其身。神因何为神,又何以为神?”青帝的话音不高不厉,却字字如金石相击,掷地有声,“这世间,究竟谁为神,谁为人?”
白帝心中一凛,几步挡到他身前:“阿仰,你怎么会这么想?吾知你怜生哀死,平时如何都无所谓。可你我生于大道,自然应遵循大道!”
“大道?”青帝轻笑着,反问他,眼中竟没有一丝敬畏,“大道为何只能是任由劫雷降世令凡界生灵涂炭,而不是滋养万物令秋菊与春桃同绽?大道是谁定下的?是天,还是我们这些神?”
闻言,白帝神色复杂,默然半晌,才叹问道:“你可知天神动情,会有什么结果?”
“吾正想一试——”
倨傲的话音未落,金冠青衣的上神已然纵身跃下天外重天!
只见他身形于惊雷翻滚的苍穹之下凌空独立,风雨如晦中,衣袍猎猎作响,自天际劈入大地的白光映亮了其清俊决然的面容。
“大巫女大人!你快看——”
天劫降雷火于世,仙神妖鬼魔尚有一力自保,人界却早已是哀鸿遍野,寸草难生,冤魂飘荡,犹如炼狱现世。
青帝俯瞰此情此景,眸光愈发深沉。
若天道无情,他却动了情,那便只能弃了天道!
“咚!”
始终未绝于耳畔的鼓声乍止,引得他翻掌结印的动作微滞,不由望向那座耸立至云端的昆仑山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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