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子点头附和,煞有介事地道,“那我来给你压阵。”
洛之蘅终于笑出声来。
大皇子府嘈嚷不断,乱成一团。
越近主院,侍女面色凝重地进进出出,四五岁左右的小童怯怯地躲在奶娘身后,望向寝间的眼神难掩担忧。
——是大皇子妃的孩子。
“三弟,”大皇子瞧过来,兴许是刚从官署匆匆赶回,身上朝服未褪,瞧着风尘仆仆,他语气不明地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太子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一阵阴阳怪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大皇子噎了噎,扭头又看向洛之蘅,矛头一转,又道:“三弟妹也来了。”
洛之蘅朝他见礼:“大皇子。”
太子略侧了侧身,将她护在身后,掀起眼皮望向大皇子,眸光微冷:“皇兄。”
语气隐有警告。
大皇子见状也冷了神情,将要开口之际,忽然有位侍女小跑着过来见礼,又望向洛之蘅道:“郡主,皇子妃请您进去。”
大皇子蹙眉插腔:“你们主子醒了?”又似不敢置信地问,“只请郡主进去?”
侍女为难地福身:“……是。”
那一瞬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错觉,转眼恢复如常。大皇子将手背到身后,无可无不可地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洛之蘅随侍女进入寝居内。
几个太医正在门口低声商议着用药,侍女让洛之蘅自行进去,又招呼太医道:“膳房准备了茶点小食,劳烦各位移步一品。”
几个太医都是人精,心知大皇子妃和未来的太子妃是有私话要聊,忙不迭地应下告退。
镶金嵌玉的花鸟屏风外,洛之蘅静静站定,几个吐纳过后,才抬步绕过屏风。
大皇子妃虚弱地躺在床上,满头是汗,脸色憔悴,唇上没有丝毫血色。
看到洛之蘅,费力牵了牵唇角,气若游丝地道:“多谢……你还肯来……”
洛之蘅沉默着到她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未及收回被褥的手腕,定了片刻,伸手搭上去。
脉象时断时续,脉息缓而虚,可以想见太医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勉强救回她一条命。
至于过去两个多月的调养,到此功亏一篑。
大皇子妃觑着她的脸色,唇角露出歉意:“对不住,白费了你一腔好意……”
洛之蘅垂眼,细心地将她的手臂移至褥间,语气淡极:“皇子妃没有对不住我。”
“我……”大皇子妃似是想要解释。
洛之蘅却对上她的眼神,打断道:“您只是对不起您自己。”
大皇子妃眼神一黯,牵起的唇角仿佛失去了赖以支撑的力气,笑意全无。
许久,她才哑声道:“不打算问我……为何吗……”
洛之蘅摇摇头:“来之前想过的。”
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再去质问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她自己先放弃了自己,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说的。
大皇子妃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目光愈发黯淡,半晌,自我说服般,慢慢道:“我是为了……我的孩子……”
她语调分外艰难。
洛之蘅默了默,试图猜测她的想法:“您是想给后来人挪位置,为大皇子早日谋得助力,好替您的孩子求一个好前程?”
大皇子妃似是连动作都艰难,只费力地眨了下眼。
洛之蘅便知自己没有猜错。
“既然在您眼中,您为大皇子,我为太子,您又何必同我解释这些。”洛之蘅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我误会与否,我的心力浪费与否,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皇子妃满面愧疚地想要解释,嗫嚅半晌,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洛之蘅起初上门来为她看诊,是为了避免林岁宜牵扯进这是非中,这一点,她们心照不宣。
她起初觉得新奇,在盛京里,连一个屋檐下的姐妹尚且会勾心斗角,她们甚至只是相识不久的异姓友人,洛之蘅又能为她的朋友做到哪一步?
抱着这种态度,她默许了洛之蘅为她诊治开药,甚至从不在意地喝下了所有她开的药。
左右身体已经残破到这个地步,她甚至隐隐悲观地想着,说不定洛之蘅为了替太子除掉大皇子,会在药中做手脚呢?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洛之蘅竟当真至善至纯,为她的朋友风雨无阻,她的身体在她的调养之下也渐渐转好。她卧榻多年,久违地感受到走路时不会觉得疲累。
她甚至高兴地想着,说不定,她能够就此得救,摆脱体弱的泥沼。
但命运终究没有眷顾她。
大皇子妃闭上眼,不住喃喃:“孩子……是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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