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没听她的胡扯,不知道得哭多狠才能把眼哭肿。
那边阿姨备好了早餐喊两个小孩过去吃,等在餐桌坐下,他回答了许喃最初的问题:“本来没想进来,在门口被你妈看到了。我没跟她见过面,没想到她能认出我。”
“之前她送我去你家时,看到过你和李叔的照片。”许喃把话题岔开,故作轻松道,“阿姨做的葱油拌面挺好吃的,就是早晨吃有点油,你喝点鸭血汤暖一下胃再吃。这个生煎也好吃,咸口的,皮薄,底部脆,里面有汁,你吃的时候小心点,别溅到衣服上了。你尝尝看吃得惯吗?”
瞧着许喃操心的模样,李衡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顷沪。”
是了。
许喃转来顷沪读高中的一年半里,李衡空闲了就会过来。许喃的心态从最初想见他,慢慢变成见面了要带他去吃什么。
那段时间每一次见面紧迫却可贵,甜滋滋的冒着蜜。
想起来本该是开心的,但许喃想到在李衡书桌上看到的那一沓车票,除了甜,还品出了苦。
她垂着眼,藏着眸底不安难舍的情绪,商量道:“你不着急回北央的话,再陪我去坐次摩天轮吧。”
三月初,倒春寒还没结束,气候湿冷。
赶上周末,来游乐场的人不少。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进了轿厢,没一会,摩天轮缓缓转动,城市逐渐变得渺小。
李衡收回视线,说起来:“马上到你生日了,今年想怎么过?我到时请两假,我们出去过。”
许喃从早饭吃到一半便没什么话,这时终于说出心里话:“李衡,我们分手吧。”
周遭空气凝固住了,落针可闻。
李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神情,知道不是开玩笑,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许喃不敢看他,偏头看窗外,声音冷淡疏远:“之前我借住在你家,不得不忍受你的暴躁脾气。我在学校被孤立,只有站着你身边,别人才不敢欺负我。后来和你接吻、在一起、做更亲密的事,则是因为我对爱情好奇,有新鲜感。可是李衡,我现在不好奇,也不需要沾你的光,就能好好生活,还会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往来。”
许喃一口气说完,才敢正回脸,紧接着她被李衡的眼神狠狠地刺痛。
李衡以为自己脾气较以前收敛很多,因为许喃太乖了,多说一句重话自己都得检讨她会不会当真。但此刻,李衡又变成了初见时带刺的模样,脸色阴沉,冷硬道:“我看着像傻子吗?”
许喃没有说话,她怕再开口,自己就忍不住了。
李衡却步步紧逼,上前将人推倒在座椅靠背上,虎口卡在她颈前,不管她身体的反应是抗拒还是接纳,密集而热烈的吻落下。
许喃仰着头,微微张嘴,身体敏感又隐秘的反应让她夹了夹腿。
李衡抵着她的头,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嗓音低哑:“这不是有感觉吗?你继续骗我啊。”
是继续骗他,继续沾他的光,对他感兴趣,离不开他。
也可以是继续骗他说过去的感情都是骗他。
不需要回答,许喃的反应说明一切。李衡的吻重新落下,强势的、霸道的。
等他意识到许喃泪流满面,不回应,也不反抗,才如梦初醒地停下动作。
他后退一步。
许喃眼神呆滞,身体失去依靠贴着座椅滑下去。
“你要我怎么办?”许喃抱着膝盖哭了很久,身处高空,让她没什么安全感。
许久后,她才说:“李衡,我是许家从福利院抱来的孩子。我妈妈因为小产失去了一个孩子,之后一直不能生育。他们在福利院找到了我,给了我最好的亲情和最好的成长环境。他们一直将我看作是那个失去的亲女儿,将流产日设为我的生日,试图给我足够充盈的爱,来抵消这个日期所代表的苦痛。但只要我有丁点反抗、忤逆、偏离了他们对完美孩子的设想,这个日期变成了束缚我、甚至逼死我的枷锁。那天一直是我的生日啊,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忽视,逃避,假装忘记。”
“你还记得辛霓吗?如果不是许群究和楚越,我过得就是她那样的人生,也可能更糟。我感谢他们给我的一切,我必须感激,并且用一生来报恩。现在我妈要我出国,只是出国而已。李衡,我没有办法不听她的建议,他们让我出国我就得出国。”
李衡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指擦拭过她眼下,缓声说:“只是出国而已,不用分手。”
“可是以后呢?李衡,我不敢想以后。我不是我,永远不能是我。我是楚越和许群究的孩子,是不可以有任何独立想法的孩子。”
李衡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任何难关都不是问题。
在曾经承载了两人美好记忆的摩天轮上,他们正经历着一次告别。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二十岁,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年纪,也是一个力不从心的年纪。
面前的女孩哭得悲痛,他能做的,只是把人拥住,轻拍着哄道:“好了,不哭了。我送你回家。”
自始至终,说不出那句“我答应你”。
城市暮色四合,像极了许喃转学来顷沪的日子。
很多时候,许喃在想,如果她和李衡的故事停在那个寒假,是不是不会那么难忘。
一切撕心裂肺的真相还未显露,心灵相惜的甜蜜从未发生,他们没有开始,便不会结束。
多年后,再重逢,仍是记忆中最纯净善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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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把许喃平安送到家,目送她身影消失,内心汹涌的情绪终于崩溃,他挥臂,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坚硬粗糙的墙壁上,鲜血淋漓。
暴躁、叫嚣、狂怒。李衡不可能对着许喃发泄。
他没有在这座城市多留半刻,许喃的态度决绝,是深思熟虑后的,他甘愿为许喃赌上生死性命,却不能逼她。
航班落地北央时,天还没亮。两座城市,气候环境,甚至民众的生活节奏都是不同的。
高中有一半的时间,他无数次地往返,对这段路程过分熟悉。
但他这次站在出站口,看着身旁的旅人行色匆匆,或疲惫或喜悦,唯独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能做什么。
直到李常滨的电话打进来,饱含怒气的痛斥声将李衡拽回来:“辅导员说,你逃了考核?!李衡你到底在想什么,警校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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