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这一举动过于突兀,令所有人惊愕不已。
“夫人您怎么了?”仆从惊慌失措收拾地面。
滚烫的茶水顺着膝盖滑下衣摆,荀夫人疼而不自知,
云栖...云栖。
她看着那张昳丽的俏脸,原先只觉得熟悉,如今细看来倒真与荀允和有几分像,难不成那小丫头没死,不可能啊,她亲眼看着她们母女在火势中咽气。
这时熙王妃见她脸色不对劲,白的有些吓人,探头一问,“荀夫人?”
熙王妃一声唤将荀夫人拉回神,她愕了愕,旋即眼底泪水簌簌而落,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我曾有一故人也唤做云栖,我们感情极好,她早些年去了,每每想来心痛如绞,方才听得三少夫人闺名,一时失态。”
她掩了掩泪,借以遮掩朝目瞪口呆的女儿瞧去。
荀云灵也吓得不轻,怔怔看着徐云栖,双臂都在颤抖。
她怎么会唤做云栖,她怎么能唤云栖?
收到母亲严厉的视线,荀云灵咬着牙低下头。
熙王妃想不出旁的缘故,只得颔首,“原来如此。”
旋即荀夫人收整心态,和蔼地问对面的徐云栖,“敢问郡王妃是哪里人士?”
徐云栖很坦然地告诉她,“我荆州来的。”声线无比清脆。
荀夫人心一梗,差点要窒息,
熙王妃这厢想起什么,神色微亮,“哟,她仿佛与你们荀家是同乡。”
荀夫人压下内心的慌乱,掐了掐手中绣帕,勉强笑着,“可不是,还真是有缘。”
这会儿心已乱撞,险些失去方寸,荀夫人怕露出端倪不敢久留,借着湿了衣裳便带着女儿往回走,临行时往徐云栖柔善地望了一眼,却见那姑娘俏生生站起来相送,面容罩着不谙世事的笑,荀夫人很想从那天真的笑容里看出什么,却是一无所获。
母女俩心事重重回了荀府。
刚一进门,荀夫人吩咐嬷嬷将角门掩好,望着自家熟悉的庭院,她膝盖一软,险些瘫下来。
还是身旁老嬷嬷和荀云灵一左一右扶住她。
老嬷嬷低声提醒,“夫人,沉住气!”
荀夫人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女儿,彼时荀云灵小脸煞白煞白的,整个人惊慌失措,不知何处。
荀夫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灵儿,别慌,她不一定是。”
荀云灵立即便哭了,“娘,她怎么跟姐姐一个名字?会不会是巧合?”
荀夫人也希望是,她回眸望一眼心腹嬷嬷,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是心头沉重。
一行人先回了正房,荀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阖目平复心情。
老嬷嬷将下人都使出去,自个儿守在门口。
荀云灵急如热锅蚂蚁,在屋内踱来踱去。
“云栖,荆州来的....娘,您不是说长姐死在瘟疫里吗?那她是谁?她跟父亲可是有些像的,难
不成她还活着?”
荀夫人扭头目光带着寒霜,“灵儿,你试着想一想,倘若她真在世,且被你父亲晓得,是什么后果?”
荀云灵心口蓦地一紧,脚步忍不住踉跄,往后撞在博古架上,若是如此,那她们母女便无立足之地了。
老嬷嬷见母女俩惊慌失措,在珠帘处传来镇定的嗓音,
“小姐,小小姐,你们都别急,其一,世间同名同姓者不知凡几,她不一定就是,其二,即便真是,老奴观那三少奶奶懵懂天真,恐已不记得,否则她岂敢当着夫人的面自报家门,再者,她若心知肚明,不该早早认了爹去,哪能在这里打马虎眼。”
荀夫人稍稍镇静,“说的是,只是万一她没见过老爷,并没认出来呢。”
老嬷嬷道,“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一是查清楚她的来龙去脉,二是决不能让她见到老爷。”
第一桩倒是容易,第二桩恐怕就难了,就如同在身边安了一道随时可能炸开的雷,荀夫人心头惴惴,被这份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中午,荀夫人吩咐老嬷嬷悄悄去打听徐云栖的底细,自个儿一口汤都喝不下,恹恹地躺在床上发抖,荀云灵也好不到哪儿里去,她虽不知当年是怎么回事,却清楚的知道,一旦徐云栖真是她长姐,她今后处境可想而知。
徐云栖这边陪着二嫂李萱妍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回了清晖园。
银杏今日跟了进去,将内里情形窥了个明白,回去便拉着徐云栖说长道短,
“姑娘,那荀夫人明显心虚。”
徐云栖坐在南窗的炕上,目光望着外头白花花的太阳,眼底罕见布满森森寒意,
“她当然心虚,因为她这个阁老夫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银杏一想起自家姑娘差点就成了阁老家大小姐,夫人也本该是人人尊敬的阁老夫人,便气得磨牙凿齿,“不行,咱们立即去寻荀阁老,将事情真相告诉他,让他晓得您和夫人还活得好好的。”
徐云栖一个眼风扫过去,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即便他无辜,同床共枕十几年,生了一双儿女,你以为他会替我主持公道?到头来,定是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的目的是认爹吗?不,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兴趣,她要报仇。
银杏急了,迈了过来,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们逍遥自在,”
“您必须让她们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
徐云栖轻轻掀了掀唇角,将窗棂边的卷帘卷高了些,午阳逼近,光芒跌入双目刺得她眯起眼。
娘亲不在,胖婶听得外头有哭声,从后院钻进荀家,先是把她从屋子里抱出来,塞去后院,旋即冲入前院的火海里救胖妞。
濒死的恐惧逼迫她本能往后山跑,可惜火势团团围住了荀家,火苗从后山的竹林里倒灌下来,她跌倒在水缸边,藏在旁边的地窖里,等着那场雨
落下来,救了她的命。
她躲在窖里许久许久,都没听到胖婶和胖妞的动静.....
身败名裂怎么够?
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银杏看着徐云栖淡漠的面色,心头的火也渐渐歇了,冷静下来,
“姑娘,当年的案子不好查。”
“没错,”徐云栖转过眸来,看着她,“那场瘟疫来的太及时,掩盖了她的罪证,又或者她本就知道县衙有封村放火的念头,遂顺水推舟杀人于无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用旧案拿住她,根本不可能。”
银杏恨得牙呲目裂,叉着腰道,“您打算怎么办?”
徐云栖幽幽一笑,“你说现下她们晓得了我的存在,会怎么样?”
“噩梦缠身,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我便请君入瓮!”
裴沐珩连着三日没回府,徐云栖甚是聪明,猜到那夜恐惹到他了,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他到底因何动怒?
人没回来,徐云栖也无计可施。
倒是荀夫人这边,银杏这几日悄悄打听荀府动静,得了消息后笑得心花怒放,
“姑娘,荀夫人病下了,听说三日吃不下什么东西,悄悄请了大夫呢。今个儿四姑娘过去探望,说荀二姑娘也瘦了一圈,小脸本就巴掌大,瘦了后,那双眼跟个窟窿似的,看着渗人。”
徐云栖没什么表情。
*
自太子离京,朝中近来风平浪静。
只是平静一段时日后,以施卓为首的老臣上书皇帝请立皇太子,只因皇帝春秋已高,近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一个不慎撒手人寰,怎么办。
皇帝心里自然是怒的,只是怒归怒,这位老谋深算的皇帝遣刘希文传口谕,
“众臣觉得朕膝下哪位皇子堪为储贰?”
这话如石破天惊,掀起一阵风浪。
百官私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一时间,御书房的案台上折子堆积成山。
不消说,凑请立秦王为太子的折子最多。
其次便是中宫嫡子十二王,陈王和七王也有,更令裴沐珩意外的,这回不少军中将领也将熙王推了出来。
可见上回他们父子俩勇救杨康,有了显著效果。
皇帝特意让裴沐珩替他唱名,到最后,熙王府竟也有四份奏帖,
皇帝坐在御塌上,悠闲翻着册子,头也不抬问他,“珩儿,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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