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的话音落下。
书房里的气氛更是滴水凝冰。
容隐独自坐在背光的圈椅上,搁置在圈椅扶手间的长指收紧。
那双窄长的凤眼在逆光处愈显晦暗。
似有浓云卷积翻滚。
就当李太医紧张得开始生汗时,容隐终是自长案后起身。
“段宏。()”他将碎玉收起:“去请太子妃前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段宏应声,往太子妃寝殿的方向而去。
两座殿宇相距不远。
大抵一盏茶的时辰后,江萤便随着段宏步入殿阁。
“殿下。”她福身向容隐行礼,目光又落在眼前的李太医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曾经宫中当值过的李太医。”容隐垂落眼帘,将眼底的晦色掩下:“今日是来为般般诊平安脉。”
今年的夏日比往年都要炎热。
东宫里也陆续有宫人着了暑气。
江萤闻言也不疑有他,遂抬步走到李太医近前:“那便有劳太医了。”
李太医摆手谦过,便从医箱里取出脉枕放在面前的长案上:“请太子妃搁腕。”
江萤依言照做。
跟来的连翘则取出锦帕轻铺在她的腕间。
李太医抬手搭在她的腕脉。
细细诊断良久后,方斟酌着道:“太子妃的身体并无大碍。但仍需仔细调养一段时日。”
“草民会先开几张药方以观后效。”他尽量隐晦道:“但在服药期间,还请太子与太子妃多加克制,不宜过于频繁,以免药效不佳。”
江萤脸颊红起。
容隐亦是微顿,稍顷后方道:“孤会留意。”
李太医舒了口气。
连忙提笔写好药方后,便向两人拱手道:“殿下令医正按方抓药便好,草民先行告退。”
容隐颔首,令段宏亲自送李太医回去。
而他则与江萤回到寝殿。
与她一同整理将要带去永州的行装。
几个箱笼整理下来,江萤便也渐渐觉出端倪。
容隐平素里便不是多话的人。
但今日的话却又格外的少。
少得令她都觉得容隐是在因何事而不悦。
“殿下心情不好吗?”她将跑来撒娇的雪玉抱起,偏首看向身侧的容隐:“是因为李太医的话吗?”
她说着脸颊微红。
李太医适才说过‘不宜过于频繁’。
但在她的印象里,容隐好像并非是那般重欲的人。
至少白日里不是。
容隐指节微收。
那双鸦青羽睫微垂着,令人看不见他眼底寒意:“孤在想一些曾经的事。”
江萤正抚着雪玉柔顺的长毛,闻言也好奇道:“是什么样的事?”
容隐眼底微寒,握着玉梳的长指收紧。
是有关他母后的事。
() 无论是少年时留在宫中,还是元服离宫后成为太子。
他的母后始终偏向容铮。
此前他并未觉得如何。
毕竟他身为长子,又是容铮的同母兄长。
不可也不必与他计较这些。
而即便他的母后贵为皇后,也可有自己的亲疏喜好。
他自幼便在皇祖母的寿康宫中长大,他的母后对他没有在身边长大的容铮那般亲厚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但做到如今这等地步,又是为了什么?
他迅速往前回想。
但还未理清思绪,剧痛便陡然传来。
容隐眉心紧皱。
本能地抬手摁上眉骨。
江萤的目光同时落来。
“殿下?”她放下雪玉,紧张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要找太医过来看看?”
在最初的剧痛过去后,容隐垂落指尖,嗓音微哑地道:“不必。”
他垂眼看向江萤,低声解释:“这是落水所留下的后症。”
江萤羽睫轻颤。
她曾经听容隐提过此事。
他八岁时曾在宫中落水,被宫人救起后连续高热数次。
再醒转的时候,便罹患如今的奇症。
往后十二年再也未曾痊愈过。
但其余的后症,容隐并未与她提过。
她忐忑询问道:“殿下当年落水,还留下过其余的后症吗?”
容隐微垂眼帘,将手中的玉梳搁回匣中。
“并非什么要紧的病症。”他道:“只是难以想起落水前后所发生的事。”
若要强行去想,便觉得头疼欲裂。
他说至此,对上江萤担忧的视线,便轻抬了抬唇角:“无事。”
“只要不去回想,便没有大碍。”
江萤轻轻点头:“其实这样也好。”
她低声道:“既然殿下不愿想起,一定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是吗?”容隐低喃了声,低眸看向落在她裙裾上的金晕。
金阳渐微,还有半个时辰,便又是交替的时间。
他亦敛回思绪,自镜台前起身。
“孤尚有些文书要整理。等明日再来见般般。”他说罢转身,又在将要走过屏风的时候停住步履。
“般般。”他低唤了声。
江萤轻应了声,拢裙走到他的面前。
容隐并未言语,而是重新转过身来,轻执起她的素手。
他将目光偏向旁处,同时在她的掌心里写道。
‘若今夜孤想要离开东宫,般般定要不择手段地拦住孤。’
江萤心弦微紧。
但还是点头道:“臣妾记住了。”
容隐颔首。
在她的目光里转身离开寝殿。
今日他并未前往祠堂,而是径自回到书房。
在最后的半个时辰里整理出一
份名册交给段宏。
“交给暗部彻查。但凡找到错处之人(),皆按律惩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必留情。”
“是。”段宏双手接过。
却又在目光触及后神情凛然。
名册上的人多是姜氏之后。
且不少人还身居要职,与姜皇后互为依仗。
“殿下。”段宏有些犹豫:“兹事体大,您是否再思量一二。”
姜家是世家大族,且太子与姜皇后血脉相连。
母家的势力亦是东宫的助力。
母子相争,亦会对东宫的羽翼有损。
“不必。”容隐没有半分迟疑:“彻查下去,待七日之后即刻令人上疏弹劾。”
般般无辜。
红玉镯之事绝不能轻纵。
无论他的母后怀着何等心思,他都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发生。
而七日后的清晨。
他们已启程前往永州。
届时母后再想拦人,亦是鞭长莫及。
*
忙碌间不知光阴几何。
待江萤将手中的清单拟好,东宫里已是华灯初上。
连翘提着食盒从小厨房里回来,将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奉到她的面前:“这是奴婢根据李太医的方子熬的药。每日一碗,太子妃连吃一个月便好。”
“那便是三十碗。”江萤接过药碗,看着棕黑色的汤药叹气:“调养身子竟要用那么多的汤药。”
她向来不喜欢喝苦药。
但偏偏眼前的汤药浓稠,便连铺面而来的热气都是苦的。
光是想想,都觉得剩下的二十九日难熬。
连翘看出她的为难,便也帮着劝解:“其实这三十碗并不算很多。奴婢曾听年长的嬷嬷们说过,宫里的娘娘们调养身子时,各种汤药往往一喝便是一年半载的。”
江萤轻叹了口气。
无奈只好将汤药送到唇畔。
还未来得及饮下,她便似想起什么般偏首看向连翘:“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连翘探首看了看远处的更漏,又替她将面前的宫灯点亮:“回太子妃,酉时二刻了。”
江萤端着汤药的动作顿住。
酉时二刻。
毕竟若是换作旁日里。
这个时辰太子应当早就来她的寝殿里找她。
“殿下呢?”江萤连忙追问道。
连翘想了想道:“奴婢从小厨房里回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侍卫们正在备马。”
“应当是殿下有事想要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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