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杨易杰腾出一只手牵她,陪她一起排窗口。
“我给李尤尖买包子,她刚都跑吐了,但不吃东西不行。”
杨易杰百无聊赖玩她头发,想了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问:“你同桌啊?苏冷,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很不近人情的城市小姐。”
苏冷笑意很淡,“我就是啊。”
“不,你不是,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帮李尤尖。”
苏冷不着痕迹避开了他的手,“什么意思?”
杨易杰知道她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亲亲我我,也怕被教务处的人抓,有意收敛,耸耸肩。
“我听我们班女同学说的,16班有个和她们混寝的女生,镇上来的,很穷,宿舍想合资买个拖把什么都没敢叫她。”
苏冷想了想,“那个宿舍还有你们班的?”
杨易杰懒懒哼了声:“怎么了?”
队伍半天也不动,苏冷不耐烦跺跺脚,语气淡淡:“我的确很讨厌那种没钱还装作很有志气的小白花。但穷不是原罪,我和那些人合不来是因为三观不合,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
“李尤尖和你三观很合吗?是能和你讨论大牌口红还是明星八卦?”杨易杰觉得她有点可爱,讲话牛头不对马嘴的。
“起码她人很好,交朋友和谈恋爱一样,讲究眼缘。”苏冷脾气古怪,一下热情全无,推了他一把,“我觉得我和你三观挺不合的,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排队。”
“苏冷,你别太无理取闹。”杨易杰脾气也挺大。
他怒气冲冲走了,觉得心气不顺,和苏冷两回都因为一个穷酸女闹不愉快,晦气。这样一想,觉得李尤尖那种柔弱清秀的脸也不那么美丽了。
包子买完后,苏冷碰到了季见予一行人,他和他那两个兄弟,浩浩荡荡,惹眼得要命。
只不过这回,身边跟了个身材娇小,五官很幼态的女生。
游其森张金远走在前面,其他两人走在后面低声交谈什么,女孩子时不时捂嘴咳嗽两声,耳廓那有点病态的嫣红。
苏冷和他们迎面撞上,张金远本来在说什么游戏装备,眼风一扫,举起手“哎”了一声。
“听说你感冒了,李尤尖告诉你了吧,我寝室有药,你要吃的话可以来找我。”
反方向的两队人不约而同在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停下脚步,季见予淡淡扫她一眼,发现四周并无其他人。
江橙挤了挤眉头,有些古怪地看着苏冷,反应了一会儿才确定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苏冷见她态度冷淡,心头不耐,但还是笑嘻嘻地介绍:“我是李尤尖同桌啊,昨晚去你们宿舍来着。”
她记人本事好,所以一眼就认出季见予身边这个女孩就是昨晚和李尤尖一起排末尾等洗澡的那个。
今天早上跑操的时候李尤尖有些过意不去,和她说:“昨天多亏你让我到你们宿舍洗澡,江橙后来没洗完热水就停了,今天早上感冒了。”
苏冷很不理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应该是她在我前面洗的,如果不是你把我叫走……”
苏冷很快就理解了李尤尖的逻辑,气笑了:“姐姐,你是来我们宿舍洗澡的,并没有抢在她前头洗这一说,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
苏冷本来想喊“大姐”,她和她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动不动就是“大哥大姐”,图个乐,没什么意思。可怕伤害到李尤尖,硬生生改口了。
可李尤尖有这种想法,还是让苏冷有些鄙夷。她的确没办法站在李尤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觉得穷人家的孩子都过于圣母心。有那么一瞬间,苏冷觉得李尤尖也并不是很可爱。
可她跑操后吐得很惨烈,可怜兮兮的,还一直怕麻烦自己,苏冷心又软了。
江橙还是没说话,脸更红了,似乎很难为情。季见予低头和她说话:“你就是这样感冒的啊?”
“嗯……”
苏冷冷眼看着这一幕,眉心一乍,胸口被一股无名之火顶着。
很熟悉的感觉。
季见予抬眸,对上一双冷嘲的眼。此刻的苏冷,叉出一只脚站着,双手迭放在胸前,很霸道,像街边太妹。仿佛在用眼神重复昨天对他说的那句话:
季见予,好久不见,你口味还是这么独特。
喜欢护着绿茶婊,好展现他的能力和气概。
对娇弱小姑娘说话温温柔柔,再想起他昨天对杨易晴那一番浪荡狠毒的话,苏冷简直要吐了。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季见予渐渐察觉到苏冷越来越深的蔑视,眯了眯眼,正想开口,被游其森打断了。
“美女,你……”游其森是想提醒苏冷她手里的袋子只拎了半截,里面的包子要掉了。
“我叫苏冷,不叫美女。”
游其森愣了愣,眉头一舒,笑意浮在眼睛里:
“我叫游其森,十七班的。”
或许是江橙察觉到气氛不对,终于想起来回应苏冷很久之前的话:“同学,谢谢你,其实我感冒也没这么严重,但不管怎样,谢谢你和尖尖。”说完,她仰头去看季见予,声音小小的:“季见予我们买早餐吧,早读要开始了。”
季见予和苏冷几乎同时偏头轻笑出声,众人一头雾水,杨易杰适时折返回来,眼里只有苏冷。
“好了好了,冷战结束,我们回教室吧。”
杨易杰讨好完,才察觉到四周的诡异。抬头扫了一圈,看到季见予,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咬牙冷笑:“是你呀?”
“像个爷们儿行吗,昨天打不过我今天还要拦我女朋友,你什么意思啊。”
除了季见予,连游其森他们都是一头雾水。季见予眉头一紧一松,无奈揉了揉额角。苏冷知道,他在表达自己的不屑。
人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带过一阵软和的皂香,幽幽入鼻,是那种很清很普通的味道。这又让季见予有了点人情味。
可用低沉鼻音哼出来的调子,十足轻蔑。
“你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嘛。”
两人祖辈老家是同一个地方,家里老人会用地方话作日常交谈。他们小一辈,耳濡目染,听得懂,但不会说。
可刚才,季见予用很标准的方言对她耳语,又轻又快。
从食堂出来,杨易杰火气未灭,“你和他认识?”
苏冷摇头,艳阳下白里透红的脸分不清情绪,可在杨易杰看来是个莫名其妙的表达。他捋了把头发,主动和她交代:“昨晚他和我们抢球场,牛逼哄哄的,我把人揍了一顿。”
他就是不服,凭什么那群高三学长也要给这个季见予几分薄面。不就是保送进来的吗,又不是保送清北了,拽什么。
“你和他打架啦?”
杨易杰以为苏冷关心他,心情大好,把领子立起来口气很大:“我没受伤,他打不过我。”
苏冷淡淡瞥他一眼,“是吗?我想提醒你,他这个人很暴力的,小学的时候……”她顿了顿,连着停滞的,还有思绪。
“小学?”杨易杰狐疑一声,把险些撞到别人的苏冷拉回来。
“对啊,季见予,很有名啊。我听别人说的,小学五年级吧,他打老师,因为不受控被家长送去那种魔鬼训练营,结果他还和教官杠上了,被关小黑屋,拿铁链抽。”
杨易杰听得嘴角发抽,大白天心里也怵怵的,大概是后怕。
“没这么牛逼吧……”
“真的,他那段时间特别神经病,还拿剪刀戳女同学胸口。”
“我靠!这么过分!宝贝,以后你别自己走了,我听说他智商很高,这种人往往都有点心理缺陷,刚又听说他那些传闻,刚你是不是又惹他女朋友了,我怕他报复你!”
苏冷看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眼睛有层风一吹就散的雾气。
“我不害怕,我也很不好惹的。”
那个被剪刀戳胸口的女同桌就是她,后来,她哭得梨花带雨去告状,让他在雨里被罚站一个下午。也是用那把剪刀,划伤了他眼睛。如果有女生和他接吻时睁眼看看,就会发现他左侧眉峰有道浅浅的疤。
苏冷从来都不怕季见予,他被大家当作野兽疯子的那段时间,只有苏冷在默默同情他。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早认识他。
见过他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找不到的样子。
可如果他发疯伤害到她,她一定也会比任何人更恨他,多十倍的力量咬断他的颈动脉。
后来,季见予又莫名其妙好了。和同龄男孩一样,喜欢捉弄女生、讲不着边际的笑话,是球场上最瞩目的投篮手。
前前后后,不过一年时间。
再后来,他长得越来越高,五官越来越冷峻,成绩越来越好,所过之处迷倒一片花痴少女。
没有人知道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再记起那一年。
可苏冷永远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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