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会再回水岸旅社,说一个你认为有安全感的地方吧。」屋外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弥利耶没有支起顶蓬,而是任由自己泡在雨中。她说这种天气开在空旷的公路上,就该感受自然的馈赠,扬风抽烟会带来愉悦之感。当跑车驶出弯道,她自作主张替我决定了去向,说:「索性回果核酒店怎样?那里总是你们老巢吧,其实我在八月初曾经去住过。」
由着她的自说自话,我似乎记起这档子事。林锐当时还未去月谷电台,正在手把手交我怎么输入客户资料,以及前台接待。某天深夜有个啰嗦至极的老太前来订房,进了屋又到处挑毛病,一会儿嫌被巾太硬,一会儿说水管有异味,闹腾了大半夜,以至于令我很无语。
「我日夜惦记着小女,却又不能暴露,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看看你们。」她一踩油门上了公路,当车越过机动车管理处时,数辆救火车与我们擦肩而过。勿忘我打开手机,见账户跳出数万转账,洋洋得意地笑了,说:「你先和小女通个电话报平安,晚餐我来请好了。」
原来弥利耶在与我血战时,依旧不忘运筹帷幄,让所有兰开斯特们先回北卡。范胖虽不情不愿,但拗不过眾人,临行前林锐打来电话询问,她才决定收手。按照原定计划,我应该被她锁在大宅里连续折磨两天,直到她觉得彻底打服了为止,总之我这份答卷她很不满意。
「那个吸毒胖子不是要民主投票么?那就顺他心意,七人里就他不同意,其余人都听命于我。」她扫了我一眼,叹道:「调教有些仓促,必要时仍得磨礪,你依然是个不稳定因素。」
「那怎样才能让你满意?非要揍得我生活无法自理么?看,我的手现在仍是僵木的。」我为自己点了支烟,哭丧着脸问:「你为何总说我是不稳定因素?这个数据是哪来的?」
她嘿嘿阴笑,随后慢慢道出原委。早在与沙利文促膝长谈后,她心里已有了合格人选,因我和Krys未到过吉普森,林锐也没露过脸,因此我等三人将作为主力打入姐妹会。寄魂Krys的两个家伙本就深谋远虑,无需质疑她会演砸;林锐是她爱女,自然会听老妈的话;至于其他人都急着想回家,所以会义无反顾配合她。范胖也是个不安定因素,但他将受到马洛的牵製,此外无需他俩介入,故而关系不大。而我,才是她觉得最不可靠的人。
「你自己说,一个多月里对身边多少女人下过手?与弥利耶们开战将旷日持久,你掉落花丛蝶群里将很快迷失方向,到时又在整天谈恋爱,整部计划岂不是将败于你手么?」
「你指的旷日持久大概是多久?这就是所谓的奇妙旅程么?我干嘛要去当女人?为何你不亲自操刀,成功系数不来得更高么?」刚吐了几句槽,就感觉边上那对丽眼变得怨毒起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立即改口:「是,为了你的霸业,我争取立功。」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弥利耶的圈子本就很小,我只要露面就会立即被认出来,所以才需要你们。」她摆摆手,示意我不必紧张,叹道:「不是什么女孩都能去冒充弥利耶的,那像是一种考核,得入得了别人法眼。亚弥尔发展得枝繁叶茂,幕后势力也会进行严格甄别。至于时间长短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那神秘女人说,会是一段较长过程。我们正在做的事将决定她们的生死,而她们也通过寄魂来试图更改过去,还原下来大致就是这样。」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也许会惹你不开心,不知当讲不当讲。小老汉魂镰他们厌恶你,我能够理解,但你为何在弥利耶圈子也那么孤立?难道没有一个朋友么?」
「我怎会没有朋友呢?那样的人当然存在,但你绝不会想遇见她。遭排斥是因我们不愿屈从大流,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人存活于世,即便能挣到大钱,每天却要强顏欢笑,很不适合我。」她猛然剎车,指着路过的一对母女,打开工具匣取出枪,塞到我手里说:「我慢慢靠过去,给你瞄准的时间,去将她们杀了吧,我立即转给你十万。」
「开什么玩笑,难道你真的疯了么?平白无故我干嘛要这么做?这种血钱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我将破枪往后座一丢,推开车门就打算下去方便,却被她一把揪住。
「现在你明白自由身对杀手而言,有多重要了吧?被人掌控的感受就是如此操蛋,没有自我,没有情感,完全按客户的要求来,甚至有时我并不愿接这种单子。人会老去也会厌倦,甚至感到后怕。洗完澡望着镜里扭曲的自己,从中再也难找一丝曾经的过去。」她支着下巴,茫然地望着空旷公路的一侧,问:「你喜欢我什么?为何会对杀手感兴趣?」
「需要指正的是,我只对女杀手感兴趣。感觉很酷啊,这类人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生活里。我总在想,女杀手们大概会是怎样的长相呢?俏丽的脸?强健又不凸显肌肉的双臂?完美的身材抑或是修长的腿呢?总之我会将头脑中一切美好性感的,甚至是电影画报里的人物综合在一起,塑造出一名年轻完美的残暴女性形象。」我陷入长久的遐想之中,侧目望去正见得夜色下的她,含着甜美微笑在倾听,瞬间忘了之前惨遭摧残时的酷烈,一把握住她的手。
「结果,那种人出现了,就像是从梦中走来,她就是你啊。初次相遇时我被震惊了,这简直比我极尽想像的模样还惊艷绝伦。我对自己说,该怎么表现呢?能让她多看我一眼?她喜欢什么?我要如何做才能使她对我產生好感呢?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相信你是真的。」
「所以,你追求虚幻之爱,哪怕被我狠狠宰了也不在乎?甚至还略带着满足么?」她一把挣开我的手,悲叹道:「你小脑瓜里所想的,恰恰是我生平最讨厌的。当初我羞辱小女,正是恨她既纯洁又白痴,与其将来她会被现实社会吞噬,还不如早些死在我手里更好。」
「怎么说?你觉得人性之初的单纯尽是瑕疵,但你不也像我们这样,从年轻过来的么?」
「怎么可能呢?你他妈不是一直在骂我是个变态么?变态怎会有你们那种不知世道艰,万事人操办的心路体会呢?比起含情脉脉说情话,我更能接受你俩私底下的恶毒谩骂。」
趁着她扭头看风景,我赶紧抖完裤襠,爬回迈凯伦,将车重新驶上了大道。就这样,一个不知杀手为何物的人和一个早已是杀手的人,在丝丝雨幕下开始了别扭的交谈。
「你大概以为女杀手只袭击男性,其实我们对男女是一视同仁的。我曾在森林里猎杀过一群与你们差不多岁数的野营青年,她们直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有的女孩跪地求饶,说自己不该占了我加油站时的车位,有的说不该仗着人多喋喋不休的路骂,还有的说不该高声放音乐吵到了别人。我很纳闷,她们怎会找出那么多过失?我杀她们没有任何原因啊。」
「但杀手一般不都很自律,不会去动毫无价值的人么?至少稻草修士这么描述过。」
「畜生公羊是备受戒条约束的兄弟会好事者,而我更享受被人叫做疯子啊。」见我因连续不断的搏战而身受重创,正抱着胸痛苦哀嚎,贼婆娘丢来一只冰袋,说:「像你们这种二逼青年,自私地活在自己小天地里,地震水灾恐怖袭击一件都不关心。当被九频道那娘们采访时,你们则会装出心情沉重的表情,实际心里却在笑,关我鸟事,死的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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