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维塔莱领队的初衷,是想透过前后投入的人员划分,来推测出野兽的目标是谁。然而实际打起来后,各种各样的弊端也纷纷而起。之前人群聚集在底屉房,全部口径只对准同一个方向,哪怕闭着眼开火,也能依仗密不透风的弹雨将老妖击走。而今,眾人被分为叁股,并安插在不同方向,兵力遭分散,数量优势便不復存在,一个点遭突破,再想与后面的人马续接起来,就会產生时间差。
这位骷髏暗礁统带过去指挥的,全部都是世界之子与自由宪兵的精锐,由两名海神的单兵素质可见一斑。这些经过特训的勇士们,集体行动时整齐划一,服从号令更悍不畏死,构筑起来的战线很难被冲垮,并且每个人战斗意识都极强。而反观莉莉丝们,只是乡野地方上的女流,过去使用的武器都是猎枪一类的破烂,转手换上半自动步枪,甚至不知该怎么用。所以,当野兽绕开无危胁人群扑向她们时,整条防线立即炸开了锅,人们瞬间陷入混乱。
勿忘我、奥莱莉等人见无法弹压,只得让莉莉丝们换上鸦片膏般的粘稠物,只管朝前拋掷即可。哪知野兽虚晃一枪,转过头又开始冲击底屉房,虽说目标人群被确定,但油脂弹与此同时已将长廊化为一片火海,两组人马分别被挡在烈焰圈外,再也形不成前后夹攻之势。
老妖这步猛扑中军,顿时令我们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因为最具威胁人群的数量最少,并且五个里还有一个尚处昏迷不醒。康斯坦丁怎么也没料到野兽会这么快摆脱两翼夹击,只得与布雷德利仓促接仗,两只鹡鸰趁其正在翻爬障碍物,抓过桌头的尖椒玻璃泡,兜头甩向老妖,然后挺举着榔头与煤铲飞扑出去。我立即跳到桌上,抬举步枪开始点射进行掩护。
雷鸟不偏不倚正中野兽肋板,两蓬盖过原子弹爆炸时的高亮白光炸起,垒墻前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嚎!我慌忙侧身避开这股致盲光线,待到再睁开眼,却见到大长老、药店老板以及番茄叁人,浑身燃起冲天烈焰,与在火海中挣扎的老妖一样,狂舞身躯痛苦不堪!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圣维塔莱领队将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了这叁位也同样是巨妖,只是被罗睺妖阵限製住散形,维持着一个表面人类面貌罢了。雷鸟通杀一切魑魅魍魎,由半妖们去甩泡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其威力之巨大,甚至影响到担架上的天竺菊。紫发妞眉头蹙紧,手指无措地动了几下。这么一来,偌大的办公室内,就只剩下我仍神智清醒。
野兽屡屡惨遭围歼,自是尖椒玻璃泡没少尝,它满地打滚了一阵,很快扑灭余烬,不待站稳便向我发起袭击。而再看向四周,头一回饱尝雷鸟轰击的鹡鸰与番茄,仍尚处昏厥之中,而远处奔踏而来的两路人马,最靠前走着的是领队,以他的速度穿透火海进来,至少还需要十多秒。我只得将心一横,弯腰滚进桌底,开始蛇形滚爬,不断透过桌底空隙对外开火。
410号独头红霰弹不停在老妖腿部开花,它发现自己身躯庞大想逮我十分费力,索性用力扭断布满弹孔的右腿,怪嗥一声窜将上来,疯狂捣穿桌面乱捞。雷明顿一次填充七发,被它来回折腾很快耗尽,而小弹药包就在桌口不远,我刚想伸手去抓,就被野兽顺势揪住马尾,硬生生从底下拖了出来,眼见是万事皆休。
「天鹅绒。」一个微乎其微的呼喊自墻角响起,听得我浑身一凛。还没转过念来,我的双顎就被一股怪力顶开,黑雾自口中蔓延,像一道金剑般剖开这只穷兇极恶老妖的胸肋,将其破成两瓣,淤积在野兽体内稠厚如水泥般的白垢,混杂着大量焦黑之物喷溅出来,顿时将我荡飞出去七、八米,这只东西惨遭重创,从中裂成两截,被快步追击的眾人拋来的飞虎爪扯翻拖出门去,余下的一截见势不妙,抓起二世的死人脑袋窜上房梁,再度呼啸退走。
「实在是太险了,我几乎以为就要彻底完蛋,结果老妖却被你这组人给打跑了。」领队那飘忽不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逐渐将我从眩晕中催醒,一睁开眼,便撞见无数血红的小眼睛,当辨清它们的外形,我只感到肠胃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恶心哇哇大吐起来。
番茄挣扎着起身,刚想将我扶稳,也瞥见这一地浸泡在白膏中的死老鼠与蛤蟆,紧追着我畅开喉咙一泻千里。其余莉莉丝见状,纷纷捏住鼻子跳得远远。紫眼狐貍将手一扬,要我以最快速度去办公室水吧台前洗漱干凈,若以这副鬼样与她们同行,实在叫人恶心得想吐。
鉴于这身大衣已脏得没法再穿,莉莉丝们只得你脱一条短裤,她贡献一件汗衫,给我临时凑成遮羞的万国牌,勉强穿戴一新踱回屋内。波以耳等人正在垒墻前焚尸,野兽的残骸被烧得滋滋冒油,往外散发着一股浓烈焦臭。透过火焰向内部打量,什么器官也没有,只是一层厚厚的骨皮,包裹住大量来歷不明的膏汁。这种白垢不仅阴湿,并极难烤干,以至于两名海神,只得不间断往上泼油,将里里外外都浇透,才终将它化为灰烬。
以这具被拋弃的骨质残骸来看,约莫占去野兽身躯的叁分之二,圣维塔莱领队声称,这是歷次围歼以来所取得的重大成果。倘若老妖再想復原,恐怕没个十多分鐘不济事。他对此深表困惑,正在逐一询问几名当事人,想釐清是什么方式造成了这种巨大伤害。
我走回自己倒下的墻角,满地污秽被人清理过了,她们用铲子扫成一堆并盖上纸板箱,现在只能勉强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以及嵌在墻头的少许白膏。凑近去看,那并不是血液般的稠物,而是由密密麻麻细小如蛆的蠕虫所组成,这些东西最往外的已逐一死去,虫豸开始溶解,化为膏浆状的脓血,数量一多就结成粘稠的污垢,外观就像发黄的豆腐残渣。
有关老妖的復原之谜,基本已被看破,每次它身背重创,会利用躲藏起来的间隙,吞噬去大量虫蚁鼠蛙,靠着这套强悍的消化系统将之分解,并塑造出新的血肉。也许除了戈壁或月球,这种体质到处都能栖息下来,肉身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永不可能被消灭。
「真是天晓得,搞了半天,她才是最不需要保护的一个。」康斯坦丁从背后快步追来,一把捞住我胳臂,问:「能喘气就别装死,小贱人,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是什么老妖?」
「我的头痛得快要爆炸了,现在看谁都是重影,你别叫我去想,我一思考就忍不住想吐。」
「还是我来说明吧,醉蝶花与我一样都是凡人,只不过体内有一颗华盖,叫做若文望之魂。」眼镜替我解了围,然后将天鹅绒的来龙去脉描述一遍,叹道:「这颗原本属于天竺菊的金属球,就这般阴差阳错拿在了她手里。72年雾龙牙岛事件中,为了打倒黑曼巴,被醉蝶花全部吞下了肚,所以只要有外部致命袭击,天鹅绒就会做出反击,不让宿主惨遭杀害。」
「就是这样,适才天竺菊也在昏迷中喊出了若文望之魂,只是我楞没明白。这段日子以来,我遭受的各种打击强度之大,烈度之高,几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这么看来,其实是猫血枷锁打跑了野兽。」我接过山月桂递来的矿泉水,一仰脖喝了个罄尽。
「她又开口说话了?誒?」范胖朝担架上的天竺菊扫了一眼,缓缓走到墻根下,从贴脚线刮起一层粘稠的白垢,端在指尖摩挲,忽然一拍脑袋高声叫道:「这其实也是预言哪,我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野兽无缘无故总是追着咱们跑,其实它只针对一个人!」
「咦?你整明白了?怎么说,等等,先别告诉我答案。」眼镜精神一振,嘴里喃喃自语起来,时隔不久,他一把握住勿忘我的手,叫道:「野兽的真正目标就是醉蝶花啊!」
「拜托,你们哥俩而今不是在月谷电台做节目,别搞得一惊一乍的活像脱口秀,我们相互认识也不过两小时,怎知道你们过去都经歷了什么?」大长老再也耐不住性子,拖过一把折叠椅坐下,叫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此地不宜久留,没时间瞎耽误功夫!」
「是我有欠考虑,」迫于康斯坦丁的威严,外加曾被她殴打过,范胖满脸堆笑,双手紧贴裤缝,毕恭毕敬地回答:「这只野兽的真实身份,就是吕库古家族的末裔,狄奥多雷!」
自吕库古阴宅终战之后,老妖狄奥多雷便彻底失去了踪跡,相隔一天6月15号,阿什伯勒的野生动物栖息地,有一头河马被人发现,死在距离河藻两百米外的浅滩上,全身大半血液被吸干,胆囊肝脏被摘走。如不出意外,这件事多半就是其所为,因为刚逃出囚笼的他,急需大量蛋白质补充。从此之后,北卡、南卡以及佐治亚各地农庄,相续传出大型家畜半夜被害,其死状与动物园惨案一模一样。
以上诸多证据,可推算出老妖仍保有人性,它既无心伤害乡民,也不愿拋头露面,故而活动在人烟稀少的乡野,靠捕食牛羊为生。然遭受损失的农户,最终选择报警,条子们纷纷出巡侦办无果,于是这件破事就被转包给了尘民,最终他们花了大气力将其擒获。
为了遏製狂暴的老妖,尘民通过一场手术切除了它的脑袋,并将它当作终极武器用来对付联合军团,可惜中途为脱逃的康斯坦丁所释放。恢復自由的狄奥多雷,迫切想要拿回自己的脑袋,所以循着气味展开追击。也许若文望之魂源自它体内,与之有着相同的生物信息库,老妖错将我当成了移动的人头,故而鍥而不舍死死相逼,这一切都只是生物的原始反应。
相传吕库古家族来自宇宙深处,原本的栖息地位于武冕长城的帕德拉超星系团巨隆座,它们自称星云之屁,败亡于万千星辰战争后,成为了被流放的罪人。星云之屁们的最主要宿敌,被称做马特提利,是不论付出多大牺牲,遇见即处决的对象。
山铜矿井一战,吕库古小姐凭借真空血爆,在交手中重创其身,迅即瘫倒在地。然恢復力惊人的狄奥多雷却没趁机下黑手,它拥有高贵的梟雄气质,视荣誉胜过性命,所以临行前将若文望之魂交给了她,并发誓下一次再见必要割走她的人头。从此之后,紫发妞惶惶不可终日,她岂肯将这颗随时会要了小命的金属球带在身上呢?于是这件东西就成了我的玩物。
72年雾龙牙岛事件,为了打倒翡翠之华的手下黑曼巴,我万不得已吞下了天鹅绒,让其中的流晶与自身融为一体,间接为自己遭来这场无妄之灾。
世间无人杀得了狄奥多雷,因为它并不是地球的原生态物种,既非半妖也不是污鬼,而是眾人听都没听过的Bright Spilit(闪灵)。也叫璀璨灵体,这种现象永不会发生在人类身上,而是星云之屁死后才能幻化而就的至高恶鬼,换言之,那是一种外星人的僵尸形态。
「令老妖没想到的是,因猫血枷锁易主,真正的宿敌马特提利躲过一劫,而身为人类的醉蝶花却成了将被牺牲的代价。而让狄奥多雷更想不到的是,正因它的不断进化,天鹅绒已无法识别,所以反噬其身将之打跑,却又在无形中救了醉蝶花的性命!」范胖一口气说完,已十分累了,他取出一支Weed点燃,叹道:「总之诸多意外,让这个悖论成为事实。」
「你呀,就是手太欠,才给自己遭来这场灭顶之灾。但事实究竟是不是胖子推测的那样,还有待观察。若果真如此才是最麻烦的,你不干掉它,它就会一直追杀下去,直到得手为止。我想,只有当老妖拿回自己的脑袋,才能将这一团乱麻釐清楚。」领队恨恨地踏灭烟蒂,上前再度替我扎起马尾,一边推搡一边说:「好了,趁此良机,我们即可破墓找出路!」
「我怎能料到会演变成今天这样?过去在返金线中与他对话,狄奥多雷表现得既有同情心又有原则,如果他是妖,也是一头正气凛然的老妖。离别时,他甚至给过我一个意味深远的微笑,这是对付宿敌的态度吗?我那时在想,与其说他想取天竺菊小命,不如说老妖更想保护她不被荼毒。大破孔地亚石峡当晚,我似乎在黑枫隧道中瞧见了他,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我气鼓鼓地就地一坐,叫道:「你们走吧,我不打算拖累大家,就留在这里等死!」
「你这种任性的娘们我见多了,少跟叔叔来这套!」领队一把架起我,开始向着甬道飞奔而去,说:「你与紫发小妞是暗世界的资產,我们被布阵在此,就是不容你俩有失。只要是物质的东西,就没有消灭不了的道理,可以通过陷阱困死它,超高温度溶解它,或者喷射大量催眠气雾麻晕它。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先考虑出去再说。」
「那你们干嘛重重围困,将我逼到走投无路,甚至击毙迪姐,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么?」
「我只能遗憾地说,那是一场误杀。每一天都有大量内容被填充进简报,因此作战方案也需时时更新并修正,大致就是如此。」领队心头一咯噔,在这个金发妞咄咄逼人的盘问下,有些圆不了谎了。他最早定下的企划,远比她想像的要冷酷无情百倍,只因在那时,承包商本人并未被情绪所影响,直至近距离接触后,方才令他心头產生了一丝愧疚。
「我什么报酬都不要,也不愿听高高在上的你们乱画的大饼,只要求联合军团将迪姐尸身交还与我,她需要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而不是孤单地躺在尸袋中,供无数双脏手褻瀆。」
「这恐怕很难,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是负责这次行动的统带,多少仍有一些话语权,此事我会牢记在心,加以留意。」
「好吧,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别叫人失望,更别违背自己的誓言。」金发妞朝他展露出满意的微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脖子,想摸就摸吧,但别再进一步。」
承包商扫了金发妞一眼,心底暗叹这娘们是个傻瓜吗?当库洛基的剩余价值被榨干后,就会投进焚尸炉火化,怎可能将它还给你?被人哄骗至此仍执迷不悟,可见其内心有多单纯。可越是这般他越是不忍,因为此情此景,实在与领队印象中那个曾经的她太像了。离开这座地底建筑后,俩人往后註定要搭班子共事的。可一个杀妻仇人,与一个受害者家属又要如何相处呢?领队忽然咧嘴笑出了声,如此深具挑战性的未来,实在太叫人期待了。
二十余人的脚步游弋在铺满蒸土的甬道间,不断发出脆耳的沙沙声。番茄对这个以叔叔自居的圣维塔莱领队十分戒备,一刻也不愿与我分开,无奈探路正是通天塔窃灵的专长,在莉莉丝们的鼓噪下,她只得快步走到人堆前,并与我们拉开一段距离。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她开始变得专註起来,一对罩子散发着瑰红幽光,活像一只黑暗中漫步的波斯猫。
「怎么样,不论看出些什么,都要与叔叔阿姨们及时沟通。」精明的承包商通过一系列的肢体语言,早已判断出我们之间存在曖昧,但他怀有不可告人的念想,也同样不愿见我被他人染指,便故意提高嗓门,问:「你怎么不像刚才那般笑了?干嘛变得沉默起来?是不是瞧出哪里不妥?餵!你姐姐正缠着我问你话呢?小孩。」
「不,我没问过他,这个人只是在与你开恶意玩笑。夏克蒂,看见什么你就说什么。」以番茄那种粗鄙性格,岂能忍受别人火上浇油,我赶紧唤出真名,以此平息她的怒火。
「夏克蒂?天方夜谭里老虎女神的名字,你是西亚人么?小身板挺紧致的,果然有几分神似虎神,小孩。」承包商依旧嬉皮笑脸地回应,身后一群莉莉丝们趁势起哄,要他讲讲什么叫虎神。冲着木樨花邪恶的目光不难判断,正因露西的缘故,令她这个小莉莉丝头领成了孤家寡人,所以希望能从中找出意淫的桥段,最好与性有关,往后可以籍此埋汰番茄。
「老虎女神有俩位,长着孟加拉虎的外貌,一只叫夏克蒂,一只叫伊丝蔓塔。前者长有红宝石的眼睛,代表女神的阴暗面与魔性;后者的双目是对蓝宝石,预示着女神的神性与宽容,两位虎神却又雌雄同体,都是捕食人类的妖怪,前者专吃男人,后者只吃女人。」领队故作博学描述起来,又说:「夏克蒂啊,具有强烈的控製欲,她讨厌别人动它的女人,你想要战胜它,就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它,与它以男人的气概殊死搏斗,杀死并霸占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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