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最初签下万民书的那批人带动,明府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有明府的家丁和断云带来的人守在周围,没有生出什么乱子来。
沈晗霜逐渐放下心来时,平日里常替她将信送去长安的那名家丁来到了明府门前。
沈晗霜将早已写好的两封信交给他后,不忘叮嘱道:“一定要快去快回。”
一封信是写给爷爷的,沈晗霜在信里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仔细地与爷爷说了一遍,想看看爷爷是否会有什么建议或提醒。
另一封信,沈晗霜写给了自己在长安时关系最亲近的友人,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沈晗霜想请她在长安也组织收集一封万民书。
若有机会,沈晗霜想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知晓、参与此事。如此一来,届时朝中变革夫妻律法,正式推行时也会少些阻力。
明姝雪自赶回明府在万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便没再离开。她一直陪在沈晗霜左右,帮着同来询问的人解释万民书一事的前因与目的。
听沈晗霜说这万民书在长安也会有时,明姝雪便心念微动,有了个想法——
“姐姐,我去邻城一趟可好?”
沈晗霜侧首看向明姝雪,见她眼底满是期待和跃跃欲试,沈晗霜不由得笑着问道:“为何想去邻城?”
明姝雪自然而然道:“既然是万民书,自然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若能让多几城的人知晓此事,让更多的人亲身参与,或许到时新法的推行也会更顺利些。”
明姝雪很佩服姐姐正在做的事情,她也想像姐姐一样。
“洛阳和长安都有了万民书,邻近几城不也应该有吗?”
若非不能耽误太久,明姝雪还想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但你还不曾独自去过何处。”沈晗霜温声道。
明家的生意做得很广,在各地都有商铺,但根基还是在洛阳。舅舅和表哥近来都忙着江南来的那几批货物,应抽不出身陪明姝雪一起去邻城。
若明姝雪只身前去,虽也会带着随从,但许多事都只能由她自己做主,家里可能无法及时回护。
“既然立志要做第一女商,我总有一日要自己行走四方的。”明姝雪的眼神明亮,显然准备大展身手,“我在邻城还有好些铺子呢,顺便去查一查账也好。”
见她已经有了主意,沈晗霜便也不拦她,只是柔声提醒道:“可以去,但你要先与外祖母和舅舅说一声,不能擅自离家。”
一旁的明述柏也适时道:“记得多带些人一道去。在外时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切记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其他的都是次要。”
“好!我这就去见祖母!”明姝雪笑盈盈地答应下来,立即提裙往府中的云松斋跑去。
老夫人自己年轻时便是敢想敢做的性子,自然不会拦着孙女。
见祖母同意了,明姝雪又一刻不停地去寻了自己的父亲。
确认父亲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明姝雪便立即
收拾了东西,带着人启程朝邻城赶去。
申时初。
来明府门前签下万民书的人来来去去,沈晗霜却注意到有几个男人已经来过好几回了。
但他们不与旁人交谈,也并未上前写下自己的姓名。他们每次都只是凑近看一看,听听旁人在说些什么便会离开,之后又会再来。
明述柏和断云也注意到了这几人。
是以其中一人忽然高声在人群中喊话时,断云的手下和明府的家丁都已经提前隐隐将其围了起来。
“我看这个什么万民书根本就是千金小姐解闷逗趣的废物玩意儿,你们一个个还上赶着来签。”那人语气刻薄道。
周围的百姓静了静,都在看是谁在喊话。
离那人不远处的另一人附和道:“你们还真以为写上几个名字,就能让朝廷那些官老爷修改律法?都是些蠢人!”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老爷们儿说了算,不就是挨个打吗?还想闹到官府,闹到朝堂上去不成?”
“就是,不就被碰几下,难道还想让自己的男人去蹲大狱不成?”
“这些蠢婆娘脑子不清醒就罢了,你们这些男人还签什么签?都想进大牢?”
见原本排着队签万民书的百姓停了下来,沈晗霜蹙了蹙眉,正欲说什么,便听见有人先她一步骂起了那人:
“平常人听闻有这样一桩利于世间女子的事,即便不亲身支持,也不会自行代入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们几个没在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倒是把‘禽兽’一字刻在了脑门上,人人都能看清楚。”
沈晗霜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侧首向来人看去,才认出是之前在秋华宴上见过的虞临风。
被虞临风骂了的那几人脸色难看极了,粗声回道:“哪儿来的臭小子,多管什么闲事!”
虞临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我从哪儿来的并不重要,但今日在场的人可都记住你们几个了。”
“待朝廷改了律法,头一个就该先查查你们。我看你们应该是惯犯,眼看着自己大难临头了,才会狗急跳墙,出来乱咬人。”
旁边的一个百姓立即喊道:“记住他们几个!到时去官府告他们!”
“你若不打人,那大牢哪里又轮得到你去蹲?这么着急想坏事,怕是已经害怕了吧!”
“大家可得擦亮了眼睛,别把自家闺女、妹妹嫁给这种烂心肝的东西!”
“对!烂心肝的东西!”
那几人眼看着闹事不成反而成了众矢之的,骂骂咧咧地从明府门前离开了。
虞临风也重新开始排队,等着去签那份万民书。
沈晗霜见虞临风左手提着盒什么东西,右手还拿着一根格外好看的马鞭,应是要去做什么,顺路来了明府这边签万民书。
她并未多想,只朝断云递了个眼神。
断云立即会意,命手下分成几路跟上了那几个有意生事的男人,去查他们幕后的主使
。
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份万民书的用意,便逐渐没有人再来向沈晗霜询问了。她这才得了空,在一旁人少的地方坐下歇了会儿。
片刻之后,她看见虞临风正径直朝自己走来。
看出虞临风应是有话要同她说,沈晗霜站起身,也朝他走过去。
还未停下脚步,虞临风便语气轻快道:“我觉得你像是个侠女。”
沈晗霜顿了顿,失笑道:“为何会这么觉得?”
“自然是因为你担得起这两个字。”虞临风在她面前站定。
他并未在此事上多言,转而拎起左手的盒子递到沈晗霜面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是祖母让我给你带的胭脂,说是近来洛阳最时兴的。”
其实祖母让虞临风给沈晗霜带的是另一件东西,但他虽不曾给哪位姑娘送过礼物,却也知道,比起那个,这些胭脂应会更受姑娘家喜欢。所以他特意转道去铺子里买了来。
沈晗霜的眼神在虞临风两只手上的东西之间掠过,猜到了什么:“恐怕这马鞭才是虞祖母给我准备的。”
前几年虞祖母便知道她会骑马。虞家有马具铺子,她在洛阳时,虞祖母得了既好用又好看的马鞭便会命人送来明府。
虞临风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想着你不会骑马,这马鞭你拿去也没用,不如胭脂更能讨你欢心。”
虞临风也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用的马鞭,为何祖母非不愿给他,反而让他送来明府给沈晗霜。
沈晗霜抬眸问他:“谁告诉你我不会骑马?”
虞临风顿了顿,忽然来了些兴致,重新将本就应给沈晗霜的马鞭递给她:“当真?那待你忙完这一阵,你我可得赛一回马?”
沈晗霜笑着同他说道:“那你得先备下彩头才行,若彩头不够好,我可不与你比,否则赢了也没意思。”
虞临风自然答应下来。
他在外游历时经常与人比试,却还从不曾与高门贵女一道赛过马呢。
虽还没定下何时,但虞临风已经有了打算——到时他一定不能跟在外时那样不管不顾的,还是得收着些,不能让沈晗霜输得太没面子,不然祖母恐怕又得怪他不懂事了。
并非是他有意看轻沈晗霜。得知沈晗霜想写这万民书时,虞临风便当真觉得她骨子里有令人敬服的侠气。但沈晗霜看起来温柔娴静,的确不像是擅骑术的。
虞临风的心思并不复杂深沉,有什么大都写在明面上,是以沈晗霜看出了几分他心底所想。
她但笑不语,谁输谁赢,到时上了马自会见分晓。
不远处的断云耳力过人,自然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全。
他表面仍在肃着脸护卫太子妃的安危,心底却实在忍不住替太子殿下着急——
这下不仅是明述柏和林远晖与太子妃策马同游过了,就连虞临风也和太子妃约好了有机会一起赛马。
可太子殿下那边怎么还没有丝毫进展?
虞临风可是要比太子殿下年轻好几岁。面对这种意气风发,心思赤诚的少年郎,殿下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怎么就不见殿下着急呢!
断云在一旁看着都急!
可偏偏殿下还让他替太子妃把准备好的衣物送去给江首辅。
断云不明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太子妃的好,殿下难道不应该将情敌统统排除在外,最好让他们离自己的心上人越远越好吗?
断云心里有疑惑,又不敢直接去问太子殿下,便在办完差事后去问了收雨。
收雨听了断云的问题,只意味深长道:“太子妃仍是太子妃,但又还不是太子妃。”
断云觉得他这话绕得很,多捋了一遍,才读出了些什么。
虽然殿下仍将太子妃看作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眼下太子妃不愿意接受殿下,所以殿下才不干涉太子妃的任何事情?
因为没有那个身份,也就没有资格。
断云顿了顿,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或许,即便将来太子妃重新做回了殿下的妻子,殿下也不会干涉太子妃与谁来往。
断云莫名这样觉得。
这样好是好,也很尊重太子妃的意愿。
可殿下到底要猴年马月才能重新娶回太子妃啊!
断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
万民书的事有条不紊地进展着,那一长卷白纸也已经快要写满了。
一连三日,沈晗霜都守在明府门前,亲眼看着万民书一点一点被众人的姓名填满,她心里原有的念头也逐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
第三日黄昏时,沈晗霜看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李荷月和陈兰霜。
她们两人没有乘马车,也没有带侍女,和其他人一样走路来了明府门前,写了名字就走,没有多作停留。
见李荷月没有生事,沈晗霜的眼神便也没有多在她们身上停留。
李荷月和陈兰霜走出一段距离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仍站在明府门前的沈晗霜。
她们这几日都不曾同彼此提起过沈晗霜组织众人写万民书的事,但方才两人却在李府门前遇上了。
都是准备来明家这边的。
李荷月是因为自己的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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