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早已入冬,处处都被萧瑟的冷意挟制着,让人只想尽快到屋里稍加躲避。
靠近温暖,远离寒凉,这是人与生俱来的习性与选择。
但江府内,今日休沐的江既白仍和以往一样,只着一身素服,安静地坐在园景简单清雅的院子里,手执一册薄书,与一壶清茶为伴。
江既白喜欢独处,平日里不会让小厮随侍左右。若非有要事,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只是此时,石桌另一侧,江既白对面正坐着一个作寻常货郎打扮的高大男人。
“提亲的人已经去沈府了,江首辅当真还看得进去书吗?”来人问道。
那人脸上有易容所用的伪饰,开口说话时的口音和语气也并无异样,但江既白却径直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抵达长安后在暗中布置了许久,阿弥尔将军却将筹来的银钱和宝物都赠与我了,不担心会得不偿失吗?”
阿弥尔扫视了一遍江既白身处的院子,语气轻蔑道:“听说江首辅的母亲犯下血案后,你将家业都交出去给了新朝。你虽身为一朝首辅,位高权重,如今却过得如此清苦,连提亲下聘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如今两国正在和谈,我们自然应该略尽心意,为江首辅排忧解难。”
江既白的目光仍落在书页上,只漫不经心地问道:“和谈?不知这两个字从何说起?”
北达国的使臣们抵达长安后,鸿胪寺那边虽然尽了待客之道,却绝口不提任何公事。无论是和谈,还是和亲,都只是北达国的使臣们在不断提起,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皇帝和沈相、江既白提前商议过,在北达国拿出值得的筹码之前,两国之间什么都不会谈。
虽然两国之间暂时休战了,可在休战之前,北达国才是落了下乘的那一方。林远晖的父亲的确暂时回了长安,但他麾下的将士们仍驻守在北边,随时可以继续往北行进,踏进北达国。
该着急的,是那些带着北达国可汗的命令而来的使臣。
若要再算的话,眼前的阿弥尔或许比那些使臣更坐不住。否则他也不会按捺不住,乔装打扮来了江既白眼前。
“你们要如何才愿意和谈?”阿弥尔眼神阴沉地问。
江既白翻过一页书,语气温和道:“我以为你会先问起和亲之事。”
“九公主抵达长安后暗中出城了五次,不知其中有几次是去见了阿弥尔将军?”
听他提起了也海真,阿弥尔周身气势骤沉,斥道:“你们跟踪她!”
“这里是长安,有何不应该吗?”江既白给自己续了杯冷茶,不答反问道。
“你们倒是没有跟踪太子殿下,但那是因为不愿意,还是因为无能?”
江既白知道,祝隐洲身边那些暗卫绝不会让北达国的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阿弥尔眸子微眯,嗤笑了一声,“那你没有娶那位姓沈的美人儿L,又是因为什么?”
“她长得的
确很美,身段也实在不错,难怪你和那位太子都喜欢。”
“对了,我听说林远晖与她青梅竹马,也多年对她念念不忘。”
得知他在战场上的宿敌竟也想要那位姓沈的美人儿L时,阿弥尔的手下原本建议他借此去拉拢林远晖,这能直接让他们在战场上获利。
但阿弥尔很清楚,林远晖和他一样,应不是会因为这种理由便背叛家国的人。
只有眼前的江既白——在江家的命案之后,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还险些被拉下高位,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自己多年求而不得的东西所诱惑,打动。
果然,在阿弥尔提起沈晗霜时,江既白才抬起眸子看了他第一眼。
阿弥尔顺势继续道:“今日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沈相属意你为孙女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安,眼下我派去帮你提亲的人就快到沈府了,很快,沈美人儿L同意嫁给你的消息也会传遍整座长安城,你终于能……”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阿弥尔想了想,补充道:“应该是‘抱得美人归’,你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了,难道不好吗?”
阿弥尔来长安之前便已经收到了齐氏派人送去给他的消息。
一国的太子与首辅竟想要同一个女人,北达国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而不利用?
因为他们,阿弥尔的心上人被当成棋子送来了这里,他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利用江既白和祝隐洲的心上人,激发他们之间的矛盾。
若是能让一朝首辅和太子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于北达国来说,只会有百益而无一害。
和陈相不同,太子是皇室的人,立场天然与北达国对立。可江既白不一样。
如今的江既白与沈相同朝而立,如此年轻便已手握权柄。只要能把握住他的欲.望与弱点,此时的江既白自然会成为下一个陈相。
而有他与太子的矛盾在,假以时日,江既白能带给北达国的,也一定会比那个被他们铲除了的陈相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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