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隐洲吻得很重,也将她抱得很紧。
似是即便沉黑的天幕下一瞬便要坍塌,他也只想与她不断加深这个紧密无间的,代表着彼此贴近与占有的拥抱。
在深吻间毫不意外地觉出情动时,浑身泛热,喘息不止的沈晗霜几乎以为祝隐洲是想要做到最后那一步。
但祝隐洲丝毫没有弄乱她的衣襟,手也没有放在任何不该放的地方,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唇齿间掠夺,让身下的她不断深陷在他的深情与怀抱中。
在这处树屋里,一连几日,他都与她同榻而眠。而除了不断吻她,抱她,祝隐洲没再做别的。
只是,这几日,除了下厨或用饭的时候,一旦得空,他总在吻她。
窗边,书桌边,书架旁,床榻上……处处都有他们紧拥着彼此,缠.绵深吻时的身影。
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他似是怎么都
() 吻不够。
但沈晗霜知道(),这些吻虽然和他们之前在马车上的深吻很像?(),祝隐洲都是那样不知餍足,其实却并不相同。
之前这个时候,在马车内,沈晗霜的手抵在祝隐洲的胸膛上时,他的心跳会隔着骨骼与血肉,隔着皮肤与衣料,又急又重地撞击她的掌心。
像是那些汹涌的爱意与温柔按捺不住地想要从他的心口跃进她的身体里,占据她的心。
但这几日,祝隐洲的心跳一直很平缓。
他动情地吻着她,好似和她一样,在与彼此的亲密里投入了全部的自己。
可沈晗霜偶尔睁开眼时,会发现祝隐洲其实没有像之前一样和她一起默契地阖眸,而是一直在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沉溺与炙热,只有平静的哀伤与无言的挽留。
他一直很难过。
在这之前,祝隐洲吻她,是因为他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
但这几日,沈晗霜觉得,祝隐洲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让她留下。
留在这里,也留在他身边。
沈晗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祝隐洲会不安至此,好似她下一瞬便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她只是很清楚,自己不愿看见他这样。
沈晗霜不愿回到自己曾经患得患失的时候,也不愿看见祝隐洲变成曾经的自己。
祝隐洲那些晦暗无光的不安与恐惧,会让她觉得,自己给他的,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才会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随时都会失去,或是甚至觉得他自己其实一直都没能拥有。
但祝隐洲一直没提,沈晗霜暂时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雪花一片片落下,一层层堆叠,他们好像被这场雪和这座山留在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自己与身边的这个人。
直到三日后,这场不期而遇的大雪终于停下时,正窝在祝隐洲怀里看雪景的沈晗霜才声音很轻很轻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几日,沈晗霜一直都将祝隐洲的反常看在眼里。
她莫名在马车上熟睡不醒,无知无觉地被带来他新搭建的树屋。
祝隐洲以让她歇息几日为由,将她留在了这里,却绝口不提何时才会带她下山的事。
他每日都缠着她索取亲密,永远渴求着她的吻和拥抱,仿佛怎么都要不够,但又一直都守着那条界线,没有做任何会彻底打乱他们原本步调的事情。
祝隐洲自知瞒不了她。
他其实一直在等沈晗霜问起,再亲自掀开那层疮疤,让她看清那个卑劣的自己。
“江既白想去沈家提亲。”他轻轻揉了揉沈晗霜的头发,声音平稳地说道。
他很快便察觉自己怀里的姑娘身子微僵。
沈晗霜的确愣了几息后才问他:“所以你才会把我带来这里?”
祝隐洲“嗯”了一声,低声说:“所以我才会把你藏在这里。”
听清他改了自己话里的词,沈晗霜忽然侧
() 首朝他笑了笑(),揶揄道:太子殿下原来是想‘树屋藏娇’。
祝隐洲心神微滞。
他想过沈晗霜可能会有的许多反应。
她也许会眼神厌恶地看着他?[((),语气疏离地指责他,漠然地勒令他再也不许对她心怀妄想,从此再也不会看向他。
却从没想过,她会对他笑。
他多想真的打造一座金屋,将沈晗霜和自己关在一起后便让人把整座金屋熔铸成再不能出的模样——那座金屋不再有门,也不再有窗,让她永远只能留在他身边,信任他,依赖他,也被他信任,被他依赖。
沈晗霜或许会想离开他。
沉重粗糙的镣铐会伤着她,所以他的手会代替镣铐落在她瓷白的手腕和脚腕上,锁着她,扣着她,留着她,让她永远都无法从他身边逃离。
可即便祝隐洲心底有再多偏执阴暗的念头,他也舍不得那样对待沈晗霜。
所以他将沈晗霜带来了她也许会喜欢的这处树屋。
这里原本会是祝隐洲送给沈晗霜的一份礼物。他想将这里布置成大婚时的模样,等她愿意嫁给他了,便带她来这里。他希望无论是在洛阳还是在长安,沈晗霜都可以有这样一个熟悉又特殊的地方。
在回京后的很多个夜晚,祝隐洲看完折子和军报后来这里搭建树屋时,都怀揣着这样的期待。
此时这份礼物却成了他将她留在身边的牢笼。
这场大雪,这座高山,都是他的帮凶。
祝隐洲紧了紧自己的怀抱,说回江既白:“他也想娶你。”
沈晗霜明知这句话的重点应该不是“也”字,却还是下意识在这个字上停了几息。
“他不会的。”她缓声道。
祝隐洲换了个说法:“他心悦于你。”
见他执着于此,沈晗霜便不与他论谁对谁错,只是说:“即便当真如你所说,只要我没有答应他,他不会就这么贸然去提亲。”
沈晗霜说得很笃定:“而且其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去向任何人提亲。”
江既白的两位母亲都离世了。所以江既白每日身穿素服,生活一切从简,也不参加任何宴席。即便是在沈府用饭时他也只吃请人单独为他准备的清淡的饭菜,不碰任何荤腥。
或许有的人为家人守孝只是为了遵循礼制,以免落人口实甚至招致官府的惩处。但沈晗霜知道,江既白不是。他甚至或许不会只按礼制守孝三年,因为他同时失去了两位母亲。
连一口荤腥都不愿碰的人,又怎么会在守孝时考虑娶嫁之事?
所以沈晗霜才会觉得,无论江既白心悦之人是谁,他都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提亲。
闻言,祝隐洲无声俯首,以唇齿碾了碾沈晗霜白皙柔软的耳垂,语气轻缓地问:“为何如此笃定?你很了解他吗?”
沈晗霜默了默,不知该如何答这个问题。
她其实并不清楚江既白的喜恶与习惯。他们算是相识,却不算
() 是熟识。
但对于江既白的秉性与气节,沈晗霜有着某种似模糊又似清晰的认知。该说她看人很准吗?这似乎成不了什么理由。
见沈晗霜沉默不语,祝隐洲在她耳后落下一吻,轻轻缓缓地将那一小块细腻的皮肤吮吻出暧.昧的红痕。
“你们很了解彼此,对吗?()”他追问道。
沈晗霜想了想,还是说:不算。◎()_[(()”
分明已经从她这里得了答案,祝隐洲却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没有好受一些。
他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只是转而声音温柔地在她耳畔道:“我也不了解他,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去沈家。”
“因为他去不了。”
祝隐洲在沈晗霜颈侧吻了吻,继续道:“我命人围了江府,让他只能待在府里,没有去沈家的机会。”
脖颈被祝隐洲吻得有些痒,沈晗霜一面下意识躲着,一面说:“你不会的。”
察觉沈晗霜的躲避,祝隐洲心里一紧,他敛着眉,手上微微用力握着沈晗霜的肩,更重的吻落在她唇上。
舌尖轻车熟路地探入之前,祝隐洲轻轻吮吻着沈晗霜的唇瓣,哑声道:“我会。”
“江既白身边没什么护卫,唯一一个收雨,也是之前陈相有意对他下手时,我调过去的。”
“我的人将他困在了江府,让他无法再靠近你。”
祝隐洲收着力道含咬着沈晗霜温软的唇,呢喃道:“我给收雨留了命令,若江既白在雪停之时还没有对你死心,便杀了他。”
“我也将你困在了这里,让你无法再离开我。”
“若雪停之后你想下山,想去见他,想嫁给他,我便会将你永远留在这座山上。”
“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你,抢走你。”
“你只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这次祝隐洲吻上来时,沈晗霜没有再下意识闭眼,而是一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说的话,沈晗霜每一个字都听清了。
可比起那些,更轻易便入了心的,是沈晗霜察觉到,祝隐洲那双明明想要拥着她却又久久没能落下来的手其实一直在轻颤着。
那是可以策马拉弓,也可以提笔或持剑的手。
此时却连触碰她这个动作都不稳了。
分明是天之骄子,却在她面前卑微成这样,无力成这样,也……脆弱成这样。
沈晗霜眼眶微热,嗓间又堵又酸涩。
他把话说得那么危险而冷硬,却原来……他才是在害怕的那个人。
沈晗霜往前了些,先主动环抱住了他的腰身,随即又闭上眼,轻轻启唇,探出舌尖去触碰他的。
某些祝隐洲以为已经摇摇欲坠的东西似乎因为她这个动作而平添了一份稳定的支撑。
祝隐洲很快便用更深更重的吻去索取她的温软,讨要她的纵容,一遍一遍地试探与确认,沈晗霜还没有推开自己。
他们吻了很久。
终于
() 停下来时,沈晗霜的气息乱得不成样子,她只能双手攀着祝隐洲的肩才不至于从他怀中滑落。
沈晗霜似是累极了,浑身无力地倚着祝隐洲。祝隐洲无声地环着她的腰,暗藏强势地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
这个拥抱也持续了很久。
两人的气息在彼此耳畔逐渐变得平缓,他们的心跳声似乎可以代替一切语言,又似乎什么都代替不了。
所以沈晗霜还是开了口:“你想重新娶我为妻,对吗?”
祝隐洲僵了僵,随即声音低哑而郑重地“嗯”了一声,“我想娶你。”
沈晗霜从他怀里抬起头,纤指抚了抚他一直微皱着的眉,将那里的蹙痕抚平后,她才柔声道:“那你就不会做那些事。”
他明白她,了解她,若是想重新娶她一回,便不会做任何可能会让沈晗霜觉得不对,不好的事。
沈晗霜还记得,还在洛阳时便是这样,在与她有关的事上,祝隐洲一直很小心翼翼,审慎地做下每一个决定,唯恐会让她不悦,不喜。
而且沈晗霜不相信祝隐洲是会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挽回或留住一段感情的人,也不相信他是会为了一己私念便罔顾朝堂与律法,擅自派人围困朝廷重臣,草菅人命的太子。
“我心里的祝隐洲很好,他不会勉强我,强迫我,也不会滥用自己手里的权力。”
沈晗霜微仰起头,轻轻吻了吻祝隐洲的眉心,温声道:“所以,你别那么说他。”
祝隐洲沉默下来。
除了更紧地抱着她,祝隐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面对沈晗霜的心意,祝隐洲不确定自己到底重新拥有了多少,所以甫一听闻江既白要去沈家提亲时,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派人去查清这是否是个离间当朝太子和首辅的阴谋,也不是去亲自确认沈晗霜的想法,而是拦住江既白。
仿佛只要让江既白无法走近沈晗霜,他便不能从祝隐洲身边抢走沈晗霜。
祝隐洲不相信自己,也不敢奢望沈晗霜的偏爱,便只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将除自己之外的每一个想要靠近沈晗霜的人都拦在原地。
他命人围了江府,是想用自己的身份与权力倾轧江既白对沈晗霜的感情。
但在西市看见沈晗霜脸上的笑容后,祝隐洲哪怕再嫉妒,再惶惑,也因为她而恢复了理智。
所以他在代替断云驾车的位置时,也无声吩咐断云去撤走了围守着江府的太子亲兵。
因为祝隐洲知道,沈晗霜绝不会喜欢那样的他,更不会想与那样的他结为夫妻,共度余生。
祝隐洲也很清楚,若沈晗霜当真同意嫁与旁人,他其实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用迷.药让马车中一无所觉的沈晗霜昏睡,不由分说地将她带来这处无人能打扰他们的树屋,再借着这场大雪让她一日接着一日地陪他留在这里。
这些,不过是他在垂死挣扎。
沈晗霜开口问起这一切的缘由的那一刻,或
许便是铡刀落下,让他再无任何机会的那一刻。()
可沈晗霜真的问了之后,祝隐洲才惊觉,自己拥有着的来自沈晗霜的情意,似乎要比他所以为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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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里的祝隐洲……会永远那么好吗?”祝隐洲声音艰涩,几乎有些哽咽。
你会永远像此时这样,笃定地信任他,留在他身边吗?
你会永远都不和其他人离开,不留给他一个再也找不回来的背影吗?
祝隐洲并未问出后面的问题,但沈晗霜好似能从他眸中看透他心底的念头。
沈晗霜眼神沉静而温柔地看着他,却轻轻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断定不了任何人的永远,包括我自己。”
“他很有可能会改变,或许会变得更好,或许会变得不那么好。我自然也一样。”
“所以我承诺不了永远。”
美好而动听的情话或许能哄得人愉悦,但沈晗霜不想用那些漂亮完美的情话向祝隐洲许诺一个没人能确定的永远。
因为若是他们不可避免地重蹈覆辙,还是走到了应该分开的那一步,沈晗霜绝不会勉强自己或他继续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觉得这些都不够好了,忽然想停下一切。也或许直到彻底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心里,身边,都还是他。”
沈晗霜眸光柔和地看着祝隐洲,问道:“这些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祝隐洲一直安静而专注地听着沈晗霜的这些话,每一句都烙印在了他心底。
“对,没人能说得准。”祝隐洲温声道。
他们此时说的并非美好的永远,也不是动人的承诺,可祝隐洲那颗迷茫不安的,一直在恐惧失去的心,却因为这些话变得平和沉定了许多。
或许因为祝隐洲听出来了,沈晗霜的确没有许诺一个还看不见的永远,却也是在说,她愿意和他一起去看一看。
他的心上人实在很慷慨大方。明知他贪婪无度,她却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很多。
心里软得厉害,祝隐洲不自觉俯首于她颈间,很轻却又很诚恳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不该没有问过你,便将你掳来这里。”
祝隐洲此时的姿势带着明显的示弱意味,还有些像是在撒娇,所以沈晗霜安抚般地抚了抚祝隐洲的脊背,又静静地抱着他。
须臾之后,有几滴温热的触感顺着沈晗霜的颈侧滑落,随即隐入了她的衣料中。
意识到那是什么,沈晗霜神色微怔,有些心疼地拢了拢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抬手轻轻抚了抚祝隐洲的后颈。
祝隐洲从沈晗霜的颈窝抬起头,看向她时,他的眼睛还有些红,眼底的不安却少了许多。
“你先放开我。”沈晗霜柔声说道。
祝隐洲有些不愿意。
他舍不得。
所以他将怀抱收紧了些,低声问她:“怎么了?”
沈晗霜却不解释,只执着道:“你先
() 放开我。”
祝隐洲只好依言照做。
沈晗霜随即转身朝外走,祝隐洲心里一紧,立即跟了上去。
却见沈晗霜在桌边停下了。
沈晗霜朝祝隐洲笑了笑,让他和自己相对着在桌边落座。
她伸手一字摆开了六个茶杯,又提起茶壶往里面倒茶水:“茶已经凉了,只能将就用。”
看着那六个茶杯,祝隐洲已经猜到了什么。
沈晗霜曾经让他在六杯茶水中做过一回选择,说只要他能选中唯一没有毒的那杯,便愿意与他去树屋看看。
那时祝隐洲整颗心都只系挂在沈晗霜身上,想让她同意随自己去看看那间树屋。因为那意味着沈晗霜终于愿意与自己有公事之外的来往,而不再总是时时拒绝他。是以他当时没有怀疑过沈晗霜所说的毒茶与选择其实原本并不存在。
那时沈晗霜提得突然,前后的动作也很迅速,连断云也因为关心则乱,被骗了过去。祝隐洲也是后来在去树屋的路上时,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可是这一回,沈晗霜没有避去别处,就这么当着祝隐洲的面,又倒了六杯茶出来。
倒好茶水之后,沈晗霜拿出了自己那个小糖匣,从里面数了六粒小巧精致的枫叶模样的糖,依次分别放入了六杯冷茶里。
做完这些,沈晗霜才眉眼带笑地看向祝隐洲,声音愉悦而轻快:
“如果你能选中甜的那杯茶,这次你将我‘掳’来树屋的事,我就原谅你了。好不好?”
“满满……”祝隐洲唤她,声音如叹。
祝隐洲的心跳得太急,在胸腔里很不安分。但那颗心又像是被柔软的云朵稳稳地托住了,让他觉得踏实极了。
当她决定分开,沈晗霜会是平静而疏离的,不会拖泥带水,不会给他留下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希望。
而当她愿意重新让他拥有她的情意时,沈晗霜又是温柔而坚定的,耐心而宽容的。总是在祝隐洲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多,足够珍贵的东西时,她又会毫不吝啬地笑着给他更多。
她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而他,实在足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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