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倒了两杯甜汤出来。
一杯放在原处没有动,她先端起另一杯,用空着的那只手微微将窗边的帷帘掀起来了些:“你也喝一杯吧。”
她在车内都觉得有些热,更何况同样穿着婚服的祝隐洲还骑着马晒在太阳底下。
看见窗边那截因婚服衣袖微微滑落而露出的皓腕,祝隐洲眼神微凝。
待他们同饮合卺酒时,她应也是差不多的姿势。
祝隐洲早已开始期待那时的场景。
婚服极致的红衬着沈晗霜腕间极致的雪白,让人不自觉目光流连,舍不得移开视线。
祝隐洲微微俯身,从沈晗霜手中接过那杯甜汤。
却在收回手之前,状似不经意地以指尖轻轻点了点沈晗霜的纤指。
恰似仅两人可察的无言撩拨,又似摆在天光下的暧昧邀请。
沈晗霜霎时觉得自己的食指像是被窗外的艳阳灼烫而过,原本由那杯甜汤隔着白玉杯透出来的凉意也悉数被燃尽。
分明曾做过更亲密的事,可仅是这样一个其实什么都算不上的小动作,却让沈晗霜当即便红
了脸,还不由得有些浮想联翩。
她欲盖弥彰地迅速收回了手,还有些不太自然地轻轻捻了捻指尖。
望着窗边的帷帘重新落下,祝隐洲唇边含笑,慢慢品尝完沈晗霜递给他的那杯甜汤后,才轻轻叩了叩窗,由外掀起帷帘一角,将白玉杯还了回去。
沈晗霜飞快接过了杯子,什么都没说。
“多谢满满心疼我。”祝隐洲的声音里难掩愉悦。
与他一窗之隔的沈晗霜忍不住轻声道:“你别说了……”
春叶就跟在马车旁,沈居闲和断云也离得不算远,而且接亲的队伍里人也不少。虽然祝隐洲的声音不算大,但一想到他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沈晗霜心里就难忍羞赧。
这人是愈发过分了,情话软话张口就来,也不顾及周围还有没有旁人。
但沈晗霜其实多虑了。
过了两年多的时日,春叶和断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沈居闲也早已习惯太子在自己妹妹面前时的另一副模样。至于接亲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入耳入心。
不过祝隐洲还是顺着沈晗霜的话照做,没再接着说会让她不好意思的话。
“若是待得闷了,我还和之前一样给你念话本,可好?”他提议道。
沈晗霜看着马车内已经提前备下的那些新话本,不由得想起了和离后自己同祝隐洲一起返京的那次。
那时她故意作弄祝隐洲,让他给自己念那种格外标新立异的话本,祝隐洲也都依言照做,分成几次耐心地将那话本全都读给她听了。
后来这便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习惯。两年下来,沈晗霜不知听祝隐洲给自己读了多少话本。
“你准备的这些话本,有不太能见人的那种吗?”沈晗霜压低声音,故意问道。
祝隐洲失笑,面露无奈,却也配合着低声道:“没有,那种话本不能在这里念。”
“那要在何处念?”
沈晗霜下意识顺着问出了口,却又立即想起了什么——
有一回她无意中错买到了一本言辞露骨的风月话本,在马车上时被祝隐洲看见了。当时她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强作镇定,还提出让祝隐洲念给自己听,想反客为主,结束尴尬的局面。
那时祝隐洲只是将那话本拿了过去自己收着,说等大婚之夜再仔细念给她听。
难道祝隐洲当真准备在大婚之夜给她念那种话本?
会不会……太过火了?
眼看着自己又开始浮想联翩了,沈晗霜连忙止住思绪,随便挑了一册话本隔窗递给祝隐洲:“就念这个吧。”
“好。”祝隐洲语带笑意,温柔而顺从道。
沈晗霜一路上吃着糕点和果子,不时喝两口甜汤,还能听着话本解闷,过得很是自在。
不知不觉的,一行人便到了第一处暂歇的客栈。
为了确保万事顺利,祝隐洲提前派人沿途做过安排。
知道是太
子殿下亲自去洛阳迎娶太子妃,沿途被选中的客栈和酒楼都与有荣焉,提前做好了喜事布置。
是以每到一处,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沈晗霜都能隔着团扇看见一片热烈的大红喜色,恭迎声和祝福声也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回长安非一日之程,每晚在客栈里,沈晗霜都会先卸去粉黛,翌日清晨再由随行的嬷嬷重新上妆。考虑到夏日暑热,路上不能不沐浴更衣,祝隐洲便提前让人备好了几套婚服以作更换,都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制式,每套都精致华贵。
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些事复杂而麻烦,本无必要,只要让沈晗霜从长安沈家出嫁便可轻易避免。但为了圆外祖母的心愿,让老人家不必留遗憾,也不必两地奔波,沈晗霜和祝隐洲都觉得多做这些事其实不算什么。
而且从洛阳到长安同行走过的这条路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很有意义,能在成婚时再走一遍也是很特殊的记忆。
沈晗霜每日都不忘仔细以团扇遮面,祝隐洲也从未有意窥探过她此时的模样,两人都默契地遵循着婚仪规矩。
已经提前算好了吉时,一路上都按照原定计划行路即可,不必疲于赶路。一行人抵达长安城时,沈晗霜歇得还算不错,不仅面上不显疲态,心里的紧张也浅了许多。
按照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安排,接亲的队伍会先回沈府旁边的太子府,他们会先像寻常夫妻一样在家里拜堂成亲,再进宫行太子妃的册封礼。
是以自城门口至太子府的那条路上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从洛阳接亲归来的队伍进城时,有许多百姓都聚在长街两旁喜笑颜开地说着吉祥话。有不少人还带了新鲜漂亮的花束过来。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两年来都为百姓们做了许多实事,他们发自内心地盼望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能长长久久,幸福美满,也希望自己能有幸沾沾喜气。
表姑娘成亲是大喜事,明家在长安的所有店铺的掌柜便都带着人将喜糖和喜饼分发给了在场的百姓。为免生乱,有太子亲兵守在长街两侧,是以场面热热闹闹的,却并不混乱。
但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外,一身素服的江既白只远远地望了许久。
重孝在身,收到邀请的江既白只送去了贺礼,没有参加今日太子和太子妃的喜宴,没有去打扰她眼下的幸福。
在他衣服前襟之下最靠近心口的位置,正安静地放着一枚被保存得很好的叶签。
那是沈晗霜用在江府的葬礼上得的一片落叶制成的叶签,是她送与他的,也是江既白有意讨来的。
有些美好,其实能远远地看一看,就已是足够了。
而同一时刻,驻守在北境的林远晖提前处理完军务,拎着一壶酒去了无人的荒野上,一面安静独酌,一面遥望长安的方向。
那枚初次出征时便被他带在身上的香囊正躺在林远晖手边,里面还放着他从明溪院折来的花,和沈晗霜学写字时写的他的名字。
林远晖本可以抽空赶回长安参加喜宴。
但他忍住了。
或许是太懦弱,但林远晖不愿再经历一次——他分明置身于满目喜色的婚宴上,却格格不入得好似这世上唯一一个被放逐的囚徒,再无拥有她的资格,只能与孤独寂寥为伴——那样的锥心之痛,林远晖不愿,也不敢再受。
自那日齐云山一别,已经过去了两年半,林远晖以为自己该放下了。
可是为何,他分明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心爱的姑娘又一次嫁给旁人时的场景,他的心便忍不住泛出酸涩,久久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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