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芝捶他踹他,她可比后面这些酒更易燃易爆,取笑她是要挨揍的。
不过她这么一说,程岛想起来路盈盈好像在店里放了些暖宝宝,还有个暖风机。
他让楚芝等一下,他去前面找找。
仓库里只剩下楚芝一个人。
她“啊”了一声,有慢半拍的回声在空荡的场地流窜。
这是一种很寂寥的感觉,又透着点让人心慌的紧张悸动。
楚芝的呢子大衣扣子一颗颗都系得严实,里面的毛衣开衫却散开着只洗了一两颗扣子,裙子拉锁没拉,松松卡在胯上没掉落,过膝长袜整齐地贴着腿,但特意穿出来的袜带刚才被程岛没注意直接扯坏了。
她现在就是这么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看起来好好的,但仔细看看又不太好。
程岛走的时候把灯打开了,但也不怎么亮,还没有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亮。
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天中紫外线最为强烈的时段,那些玻璃窗上贴着报纸已经泛黄,纸质通透,能看到两面的印刷字叠在一起,乱乱糟糟的。
楚芝闭眼,好像回到高中时候的课堂,这个时间点的课太催眠了,不论哪一科,都要靠狂喝咖啡来提神。
那时候喝的条状速溶咖啡又甜又香,根本想象不到为什么人们形容这种饮料要说苦咖啡。
她是上班以后才懂。
思绪乱七八糟,睁开眼程岛已经回来了。
他搬过来一台矮矮的暖风机,风口朝上,可以从脚开始暖起来。
楚芝坐在破塑料凳子上看他忙活,有种回忆拉进现实的错觉。
十年前是她人生最充满希望和憧憬的年岁,那时候有程岛陪她肆意挥霍青春。
而现在,她好像千帆阅尽折戟沉沙了,他却依旧在她身边,仿佛中间一晃而过的十年从没有离开。
或许是暖风机和他贴在她毛衣上的暖宝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人的适应性让她不再那么害怕寒冷,她蜷缩的四肢开始舒展,人也张狂起来。
她用直白又粗俗的语言命令程岛:“你过来,让我骑。”
仓库是灰扑扑的,纸箱子也大都沾染着泥土,唯一干净的地界可能只剩下他们眼前的红色塑料凳子。
程岛坐在凳子上,楚芝坐在程岛腿上。
掌握主动权要比干巴巴地承受更令人心潮彭拜,她的心脏湿漉漉的,湿意连同一切能动情的地方。
从背抵着他的胸口,到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楚芝抱着他的脑袋,亲吻他刚剃的板寸,“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吗?”
程岛做事轻易不分心,没听清她话里的意思,甚至没听清她的话,只是发出个疑问的语气:“什么时候?”
楚芝忍了一会儿才说:“为了找李主任办事,托尹丹跟王韬打听的时候。”
程岛很爱楚芝,很爱很爱楚芝,但是这跟他做引体向上的时候她小嘴叭叭在自己耳边絮叨还要提问互动这是两码事。
起码他脑子在那种时候是真的没法转弯,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让楚芝还有心情想三想四的,于是更加卖力地当一匹驰骋疆场的好马。
楚芝后来没心思聊天了,她只是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酒箱从四列六排变成四列十排的高度,又好像是四列八列地来回换,看得人眼花。
她在这小小的马厩跑出了赛马的酸爽。
停下了,她依旧靠坐在程岛的怀里,两人同时开口。
程岛:“跟王韬打听什么了?”
楚芝:“破凳子还挺结实,我刚才一直怕它突然塌了。”
程岛一直托着她的胳膊,担心她受伤的那只手不小心碰到哪里,“怕什么,塌了也有我给你当坐垫。”
挺正常的描述,但是此情此景说出来就让楚芝觉得以后都没法直视坐垫这俩字了。
程岛的理智回笼,跟她聊起来她刚才被中断的话头,“你说改变主意,是关于我吗?”
楚芝想了,也是也不是,“算吧。”
准确地说是关于她的婚姻观,她的人生。
从前她觉得如果非必要可以不结婚,特殊情况比如陈世羽这样能直接带她跃升社会阶级的结婚对象,那就不不属于婚姻观范畴,应该是涵盖进价值观或者事业规划。
后来在程岛这里吃了瘪又动了心,她就觉得事业和爱情还是两手抓,这样起码事业那只手能赢点,爱情不爱情的再说吧。
直到跟王韬投降,对,在她看来那就是投降,为了公司或者为了钱总之是为了一些世俗的东西,她丢掉了骄傲,装作误会一场重归于好地去托人办事。
那天跟李主任见完面,因为钥匙丢在了酒吧里,于是让司机改道去了爸妈家。
躺在她从小睡到大的床上,她失眠了。
她曾经在这张床上做过无数的梦,她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她想过自己是公主,是超人,是梦想者,是偶像,最后却只能认清现实,一个她从沪市“逃”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承认的现实: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因为普通,所以才会对陈世羽的求婚心动,因为普通,所以才会一面瞧不起物业吃拿卡要一面又去卑躬屈膝地求人通融。”楚芝反思着自己。
也是因为想了这么多,所以在物业经理的老婆领着他们那个唐氏综合征的儿子登门请求谅解的时候,她当场写了谅解书。
她能在爸妈批评她做事太直的时候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没错,说物业经理再缺钱也不应该做违法的事情,不论是敲诈还是抢劫。
可她不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欺骗自己,说自己是个多么正直高尚的人,从来不曾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些有违公平公正的事情。
包括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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