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想了想,云珠侧头?吩咐道?:“我?记得今年针线房新送来了一件狐狸皮斗篷,我?还没上过身?,拿过来给章佳贵人披上,万不能?受了冻。”
冬梅闻声而?去,云珠又吩咐着小季子,再换来一个驾肩舆,特许章佳氏坐上去慈宁宫。
随即才被小欢子搀扶着,坐在早已等在宫门?口的肩舆,顾不上再安抚连连谢恩的章佳氏。
孝服套上素白的棉服,冰天雪地里?,云珠紧紧握住手炉,碳火在炉内明明灭灭,偶尔闪起的火光,映照出云珠手背上迸起的青筋。
抬着肩辇的小太监深深地低着头?,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用最快的速度将?云珠送去慈宁宫。
慈宁宫里?,在太皇太后丧钟敲响的那一刻,瞧着太皇太后情况不妙,特特留在宫中的王妃们一个激灵,由位份最高的王妃领头?,齐齐走入慈宁宫内殿。
委婉地将?康熙劝出后,王妃们对视一眼,拿起内务府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为太皇太后装殓起来。
外间的宫女和太监更?是?忙碌不停,有条不紊地将?慈宁宫重新布置。
等到云珠赶到的时?候,慈宁宫中已经搭好了灵堂,从康熙往下,所有人都换上了孝服。
皇太子领着一溜弟弟,神色哀凄,大阿哥和福晋作为成婚的皇子,站在另外一侧。
带着满身?风雪走进的云珠,用眼角余光瞥向胤禛和胤祚,只见胤禛还能?维持沉稳,胤祚眼底却已经浮现惊惧,对于胤祚这个年岁的孩子,乍见白事难免仓皇,这让云珠的心提了起来,等到看见胤禛一直牢牢握着胤祚的手,云珠才稍稍放下心来。
时?间仓促,云珠不能?停下安慰胤禛和胤祚,只能?给了他们俩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匆忙走到康熙身?前行礼。
康熙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和云珠上一次见他相比,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佝偻着肩,颓唐着脸,精气神全然垮塌。
见着云珠费力地扶着肚子行礼,康熙一直木然的眼珠子这才转动,麻木地将?云珠扶起:“进去吧。”
轻轻的几?个字,好似已经费尽了康熙的所有心力,微不可闻的说?完,又愣愣地望着苍茫的远方,至于紧随云珠身?后进来的章佳氏,康熙却正眼没瞧。
云珠走入灵堂前,只见以皇太后为首,后宫妃嫔按着份位而?跪。宜妃住在西?六宫,最早赶到,此时?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惠妃和荣妃身?子轻便,听?见报丧之声赶紧过来,而?云珠离得远,身?子又笨重,耽误了些时?间,但比起那些没有肩舆,必须步行过来的宫妃,云珠到的并不算晚。
扶着腰,云珠缓慢地在太皇太后灵前跪下磕头?,既然在清宫里?生活,该遵守的规矩,云珠没有打算违背。
小欢子很有眼力见地在在身?后虚虚护住云珠,唯恐她不小心摔倒去。
待云珠磕过头?,才将?她扶起。
此时?,报丧之声已经从紫禁城中传到京城的四面八方,福晋诰命夫人们纷纷穿上命妇服饰,递牌子进宫,紫禁城里?的各个角落的妃嫔们,无论地位高低,也都赶到了慈宁宫。
萨满和喇.嘛在呢喃着念经,一卷卷的佛经被被烧成青烟,直直升上天空,好似人间的祈求已经直达天听?。
越来越多的人往慈宁宫聚集,那些在外面也是?高高在上的福晋夫人们,在慈宁宫里?甚至连个屋子的角落也挤不上,只能?顶着寒风,在院子里?跪着哭着,纷扬的雪花没有停下,很快便将?院子里?的人覆盖上一层白雪。饶是?这样,偌大的慈宁宫殿里?也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佛经燃烧散发的烟火味,萨满仪式时?的香料味,灵堂前摆着的长明灯的灯油味,堂上燃烧着的香烛的烟熏味,和着那些密不透风的人身?上的各种味道?,慈宁宫里?各种气味交杂,云珠孕中本?就敏感,闻着这些味道?,细长的眉头?轻轻蹙起,感觉胸口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正当云珠趁人不注意,轻轻顺着气时?,殿中的一个角落里?,骤然传来惊呼声。
和一般王妃福晋略显苍老的声音比起来,惊呼声音很是?年轻,能?在殿内分到位置,却又这般不稳重,明显是?随着家中母亲入宫的郡主格格。
钮祜禄贵妃眉头?一皱,冷厉的眼光扫视过去,被她威势所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娘娘,大福晋突然倒下去了。”
身?后人群应声让开,露出靠着墙软在地上的大福晋。
“传太医!”还不等钮祜禄贵妃做出反应,和女眷仅隔着一个屏风的大阿哥,听?见这番话?后,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大声喊道?。
年轻的妃嫔们忙不迭地遮住脸,找地方躲着,一时?间只听?见惊呼声,脚步声。
“胤褆!”康熙铁青着脸,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他决不能?允许有人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你给朕滚出去跪着。”
听?见康熙暴怒声音的胤褆,心知不好,君父积威甚重,胤褆不敢违抗,但他与伊尔根觉罗氏少年夫妻,确实有着割舍不下的情分,他的担忧亦出自本?心,他忧心不已,缓慢地退着出去。
还是?同样担忧的惠妃看不过去,给了胤褆一个放心的眼神,胤褆这才大步走去院中,一甩袖子,在台阶下跪了下去。
全太医院的太医,此时?都在慈宁宫,大阿哥虽然受了康熙的罚,但也不能?将?大福晋就这么晾在那里?,跟着熬了一个多月,几?乎瘦脱相的院正顾不上休息,连忙诊脉。
好半晌,院正才神色复杂地看着大福晋,也不知这脉象是?好还是?不好。
“到底怎么了?快说?!”惠妃到底是?大阿哥的亲生额娘,见着院正这幅模样,忙几?步走过来,用湿帕子擦着大福晋的脸,着急不已。
“娘娘,大福晋有孕。”一声恭喜在院正舌尖盘旋半天,终究没能?说?出来。
喜色用上惠妃脸庞,随即又想起目前场合,又极力装出哀色,惠妃一张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很是?奇异。
院正的话?,不仅惠妃听?见,隔着屏风的康熙,也听?了个分明,他跪在蒲团前,膝行几?步,泣不成声:“皇玛嬷,保清也有孩子了,您却见不到了。”
一时?间皇子阿哥,王公大臣,随着康熙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唯有皇太子胤礽,膝行至康熙身?旁,哽咽劝道?:“皇阿玛,还请您保重身?体。”
这才将?康熙勉强劝住。
听?到外间的动静,里?间的妃嫔命妇们也不敢站着,忙跟着跪了下来。
这让躺在地上的伊尔根觉罗氏和扶着腰慢慢下跪的云珠格外显眼。
皇太后眼神一闪,万事不干己的老太太,用着磕磕绊绊的满语,说?了句:“这俩孩子可怜见的,都回宫好好歇着,尽孝不在这一时?,你们平安产下孩子,才是?老祖宗高兴看见的。”
皇太后一语出,众人惊。
进宫时?日最长的妃子们,都没有见过皇太后在正经事儿上拿什么主意,从来都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乐呵呵地过着自己日子。
就连康熙,都止住哭嚎,他自诩孝子,对于嫡母的吩咐,自是?上心,只见康熙满脸愧疚:“是?儿子不孝,累皇额娘操心。”
随即吩咐梁九功,将?云珠和伊尔根觉罗氏送回宫中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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