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忠公公周身真气涌动,顺德公公也气喘吁吁赶到,开始撸袖子。
众人围向台阶下的那小猫三两个人。
便在这时,周遭忽然传来脆响。
只见左右厢房的大窗轰然破开,跳出埋伏好的东华宫精锐。
“杀啊——”
两队人马瞬间杀成一堆。
云满霜反手拔剑,杀向敬忠公公,转眼便过了十余招。
他边打边笑:“晏老七!你有个屁的诚心!这老奴一身修为,瞒了我兄弟几十年!”
() 皇帝已经站到了战圈之外。
皇帝哼笑:“瞒你又如何,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心怀不轨?怎么,是朕冤枉你了?”
“呸!”
云满霜抡剑猛攻。
“晏老七,没发觉这屋子里全是鬼气?睁大眼睛看看,三弟找你索命来了!”
“咣啷!”
沉沉一只酒碗莫名翻倒在地,摔得粉碎。
皇帝面色微凛。
那酒液洒落满地,皇帝只觉两眼一花,竟把它看成了血。
他用力闭了闭眼,摇头。
阴风袭来,裹着沉沉血腥气。
皇帝摁住额头。
他已是将死之人,肩火将灭,魂魄不稳。
赵宗元挟一身鬼气攻他魂魄,皇帝立刻便陷入幻觉。
只见四壁、地砖、廊柱……一处一处,渗出血来。
鬼气森森,腥风阵阵。
皇帝寒毛倒竖,腮帮子上浮起鸡皮。
“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禁卫分心护驾,立刻被砍倒了好几个。
皇帝摁着头,怒道:“云满霜!枉朕那么信任你!”
云满霜力战敬忠。
他这个战神最擅长的是在战场上打正面大决战,单论个人修为,并不是登峰造极。
而敬忠却是真正的高手。
一对一,云满霜其实不敌,被逼得步步倒退。
他好不容易寻到个空隙,扬声回道:“信任?信任便是抓我妻儿,害我将士,废我修为?被你信任可真是老子的福气!”
皇帝:“……”
皇帝草草环视一圈。
虽说对方有备而来,但却少了敬忠、顺德这样的大内高手。
只待敬忠拿下云满霜,其余这些人便不足为虑。
皇帝心下一定:“护驾,护着朕,离开这鬼院子!”
“是!”
众人护着皇帝往外撤,只见晏南天持剑站在门前,挡住去路。
皇帝怒声道:“顺德你在哪,给朕杀了这个逆子!”
“嗳!嗳!”
顺德公公摇晃着一身胖肉,疾步几步,脱离战圈。
途经云满霜与敬忠的战场时,他连声嚷嚷着“让让,陛下叫我呢”,身躯一挤,从敬忠身边穿过。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看着憨厚笨重的顺德公公,忽然轻飘飘旋身,一掌击中敬忠后心。
“砰!”
敬忠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出。
云满霜重剑斩落,敬忠匆忙抬手硬拼,伤上加伤。
“顺德?!你!”
顺德一阵猛攻。
院门前,晏南天轻笑:“不然父皇以为宫中替我通风报信的是谁?”
皇帝摁住额头:“是朕小看你了。”
晏南天抿唇笑笑。
敬忠又挨了一记,咽下血,怒道
:“顺德,你为何如此!”
顺德叹气:“咱们这些人,毕生所求不过就是主子的恩宠罢了。陛下只认您这一个心腹,我也得为自个儿寻个出路啊。”
敬忠目眦欲裂。
院中血光飞溅,刀兵相接。
战斗持续了很久。
敬忠公公是个硬骨头,身上伤痕一道接一道绽出,骨骼一处接一处破碎,他始终力战不倒。
直至阖上双眼前一刻,他仍然试图冲向皇帝,掩护主子撤退。
敬忠一倒,场间便是收割。
眼见尘埃落定,胜负已分,晏南天撩开衣袍,缓缓单膝下跪。
他用指尖挑起长剑,奉向皇帝。
“恭请父皇升天。”
皇帝回眸望向云满霜。
那个曾经与自己生死相随的兄弟,此刻只斜提着染血的长剑,目光冰凉。
“云老二……”
云满霜望向身旁面容憨厚的侍卫老柳。
片刻,他目光一定,抬眸,望向皇帝。
云满霜道:“大哥。”
皇帝眼睛微亮。
却听云满霜扬声道:“我与三弟,都没什么话要对你说了。”
皇帝叹了口气。
曾经的生死兄弟,当真已经弃他而去。
皇帝回过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晏南天。
胜负已定,这个儿子再不掩饰眼睛里冰冷又炽热的勃勃野心。
他跪在地上,抬眸望向自己的父亲。
他赢了。
他在享受最后一段向人跪拜的时光。
四目相对。
晏南天微微勾起唇角。
皇帝喘息着,沉声开口:“晏氏一族,每一个皇帝临死前,都会传给储君一个秘密。但,你已被褫夺储君之位,这个秘密,朕不打算告诉你了!”
他也是修行之人。
真气一凝,直取心脉。
“铮。”
耳畔响起弦断之音,他缓缓后仰跌去,濒死之际,清晰地看见了赵宗元年轻的脸。
*
返程路上,晏南天喂皇帝吃下了一只尸蝼蛄。
顺德公公屁颠颠追在边上,好奇地问:“殿下,那云满霜与敬忠硬拼半天,已是强弩之末,为何不就势将他拿下?放他走,难道不怕纵虎归山?”
晏南天眸光泛懒。
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敲着龙辇扶手,他轻声吐气。
“不能。”他垂下桃花眸,清秀的面庞上浮起一丝羞赧的笑意,“我答应过阿昭,不让能岳父出事。答应她的事,我都会做到。”
顺德张了张口:“……嗳!云姑娘愿与殿下冰释前嫌,真是再好不过!”
晏南天低低笑出声。
顺德问:“那殿下,通天塔大祭,是否立刻停下?”
晏南天侧眸,似笑非笑:“为何要停?”
“啊?”顺德呆愣。
晏南天压低嗓门:“停了大祭,那阴神不就被放出来了?孤要将他,镇压到死。告诉他们,停下召唤黄泉邪骨,其余照旧。”
他望向身旁变得乖顺听话的活尸皇帝。
“阿昭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会将她好生护在身旁——停。”
龙辇停了下来。
“顺德,你带‘父皇’回宫。”晏南天脚步轻快,笑容愉悦,“我要去买阿昭最喜欢的桃花酿和桂花糕。”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事情令她烦心。
他大步离开的背影,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
云昭把东华宫中的人全都叫到殿前。
众人不知道这位小祖宗又要作什么妖,只能陪着笑,一双双眼睛惴惴看向她。
“我要出宫。”云昭直言。
众人悄然吸一口气,毫不意外。
“殿下交待,近日外面凶险无比,云姑娘千万不可以任性。”
“云姑娘等殿下回……嘶!”
云昭二话不说举起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径直大步往外走:“谁挡我一下试试!挡我便是杀我!”
留下来看护她的老赵头痛欲裂:“云姑娘啊,祖宗啊……”
云昭冷笑:“晏南天做了什么,你们心里都清楚。这些日子我都看着呢,你们既然对我有愧,那就不要挡我的道!”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这祖宗恢复记忆了!
殿下镜花水月的美梦,终究成不得真。
云昭寒声威胁:“我今日,要么走,要么死,诸位选一个吧!”
她脚步微微一顿。
“只要有人挡在我面前,我立刻自戕。”
她继续往前走。
面前的宫人侍卫吓了一个激灵,连忙退开。
“等……等等!”
身后传来老赵的声音。
“嗯?”云昭谨慎地看着他。
老赵长叹了一口气:“走正门,不安全。云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从密道离开吧。”
又有一个侍卫站了出来:“云姑娘,若不是你,从小把我养大的婶娘已经没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意帮你!”
大宫女叹气:“是殿下对不住你,活该你弃他而去。你信老赵,他不会害你。说句僭越的话,我们夫妻俩呀,早都把你看作自家的宝贝闺女了。”
边上众人七嘴八舌。
“云姑娘,你走吧,这些年你待我们好,我们都记得。是我们殿下没福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呀,你走之后,万事小心,一定要幸福啊!”
“这里的事你别担心。殿下那边我们会串好供,替你遮掩一下子。”
“路上小心!慢走!”
“一路顺风!”
云昭抿住唇,心硬如铁,眼眶微烫。
她干巴巴地说道:“哦。带路。”
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
走出几步,没回头,声音小小的——
“多谢了,你们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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