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上辈子倒是挺皮实的,无奈原身的身子娇弱且又病着,顿时痛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宝画也吓了一跳,又手忙脚乱地给一手扶她,另一手给她揉额头。
这憨丫头莽撞行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去因为这个,原身没少生气。
加上宝画是快十岁才到原身身边的,而原身早就习惯了其他几个丫鬟的妥帖细致,所以两人过去的感情只算一般。
也是近来多了几分相依为命的感情,才一日复一日的亲厚起来。
宝画已经做好了挨说的准备,江月却无心管自己隐隐发痛的额头,只是斟酌着措辞道:“我在山中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传授了我很多东西。就好像在梦里过了一辈子一般……”
修仙之人要修口业,尤其是靠积攒功德入道的医修。
因此江月虽也算活到第二辈子,却几乎没怎么说过谎,就像在山洞中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诓骗那少年的时候,也没有直言不讳,而是摆出一个模糊的态度让对方去猜。实在是不擅长这个,怕叫人看出端倪。
此时她只能真假参半,把自己上辈子的经历透露出来一些,融进那个子虚乌有的梦里。
宝画黝黑圆润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认真思索的神情,半晌后道:“姑娘根本不是做梦!”
江月被她这么一打断,不由心道难不成自己真没扯谎的天赋,连宝画这样憨直之人都诓骗不过去?
却听宝画抱着胳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姑娘这是得了医仙传承呐!”
“过去我爱看那些修仙的画本子,姑娘还让我少看那些,多认识几个字才是正经!所以姑娘不知道,这种桥段在画本子里可多了……”
说着宝画越发眉飞色舞,对看过的那些画本子里头的情节如数家珍,扯了好大一通又绕回来道:“原说姑娘怎么突然发起高热来,合着是有大机缘呐!那么些人去往医仙谷都是空手而归,只姑娘得了这天大的机缘,这要让外人知道,指不定要如何遭人记恨……不成,我还是得告诉夫人去!”
宝画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脑子一次也只能装一件事,因此她一边絮叨,一边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神色微诧的江月,前头她诓骗那少年自己是医仙谷中人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宝画嘴里过了一遭,她扯得慌的还连在一起,越发圆融可信了!
不过宝画出去了,倒是没人拦着江月去寻那少年了。
现下一家子住着的江家老宅,是江父发迹之后命人回来修葺的,在这村里算是难得的好宅子,但早先根本没打算回来住的,所以拢共就一间连着灶房的堂屋并三间厢房。
三间厢房中两间大的分布在堂屋东西两侧,是她们两对母女的住处。
江月就猜着那少年应该被安置在后院的那间小厢房中。
还真教她猜对了,她刚从东屋出来,绕过堂屋到了小厢房门口,就看房妈妈送了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出来。
前头她想下床,宝画都知道拦,房妈妈这当长辈的,肯定更看不过眼。
江月就站住了脚没上前去。
房妈妈素来机敏,此时凑巧正同大夫说话,就也没注意到她。
“周大夫,劳烦您待了一整夜,这后头还得劳烦您多费心。”
那周大夫摆手让房妈妈不用这般客气,“治病有人哪有什么麻烦?再说你家也是给足了问诊银钱的,更遑论我幼时跟江二哥也有些交情。只是你家姑娘还好说,只要退了热再温养一段时间便能大好了。但这一直昏迷的少年……恕周某才疏学浅,本事有限,只能为他暂且止血。且还得让妈妈跟我走一趟,为他多取些药来。”
周大夫边说边摇头,意思是再明显不过。那少年的伤势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想彻底治好他,还得另请高明。
如今的江家没有男人在,所以房妈妈一边和周大夫说话,一边就把他往后门引。
周大夫也知情识趣,想着自己虽是医者,但在孤儿寡母家里待一整夜,让人见了肯定会问起,便也没有丝毫见怪。
江月目送他们二人出了后门,抬脚进了房门虚掩的小厢房。
这屋子从前不住人,眼下看着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半间还算能入眼,另外半间则还堆放着一些杂物。
而江月在山中偶遇的少年此时正闭目躺在转炕上。
此时的他并不呈现昏迷之人常用的仰面姿势,而是面对着房门的方向侧卧,整个人蜷缩着,呈献一种防御的姿势。
江月在炕沿上坐定。
当时在山中的时候,少年形容比江月还狼狈,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让她记住了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如今的少年被简单的收拾过,一头黑发被放开,铺散在枕头上。面上的血和泥也被擦了干净,露出他本来的肤色——居然和被养的娇滴滴的原身差不多白皙。
他的眉毛也不似旁的男子那般浓重粗黑,而是秀气的长眉,配合着狭长的眼廓,鸦羽似的长睫,挺直的鼻梁和一方薄唇,再加上那惨白的脸色,委实是我见犹怜,不输于任何女子的姿颜姝丽。
可江月是见识过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凶光的,更知道这人身手非凡,所以并没有被他这副柔弱可欺的模样迷惑。
她揭开被子一角,将少年环保于胸前的手拿出来一只,伸出二指搭上他的手腕——
凝神感受了一下这少年的脉象后,江月便知道那位周大夫说自己才疏学浅是自谦之词,而是有真材实料的。
这少年伤的委实不轻。
首先是多处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气血不足,不过那些外伤时间尚浅,又已经止住了血,倒不足以撼动一个擅武之人的根基。
棘手的是,他身上更还有不轻的内伤。
内伤伤及了他的心脉和肺腑,可以说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痛楚。
且这内伤也是很有一段时间了,可以说这人拖着这般残破的身体进入深山,还能跟野兽搏杀、活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
总之是命悬一线,只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罢了。
而观他手腕的骨相,年纪也不过十五六。
这么小的年纪,这么一身重伤,委实有些离奇。
江月并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这情况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遭之后,她也没想探究什么,而是开始思量起具体医案——若在从前,她自然有数种医治好他的办法,不过眼下,既无修为又无丹药,则需要费些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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