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素了脸,正要抬出医者的身份让他不必扭捏。
却看他已经放了勺子,只听‘刺啦’一声,他直接下手,把一只裤腿给撕开了。
裤腿撕到膝盖处,露出他肌肉紧致、线条流畅的小腿。
他的皮肤很白,或许是因为尚且年少,体毛也不旺盛,并不五大三粗的惹人生厌。
但这条肌肉紧致的腿,此时正筋肉翻转,呈现一种诡异的姿势,歪扭在一侧。
倒是省了不少口舌,江月略为诧异的挑了眉,而后简单地净了手,开始摸骨。
“忍耐一下。”
江月伸手沿着他的腿骨按压,微凉的、带着水汽的指尖让少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也就半刻钟的时间,江月给出了结论:“你这条腿的腿骨自膝盖以下尽数碎裂,又没有得外家能手立刻接上。中间起码间隔了半旬,才找人接了骨,且这人的手法实在拙劣……”
饶是江月素少与病人共情的,说到这里也忍不住顿住。
因为照着这个完全错乱的接骨手法来看,给这少年接骨的人不只是手法拙劣,而是好像故意错接,从而越发延误他的治疗时机一般。其用心之歹毒,令人胆寒。
少年沉吟未语,默认江月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江月斟酌着用词道:“耽误的已经有些久了,这条腿已经完全照着错接的骨位和经络生长了,所以才会翻转到一侧。你来寻找传闻中的医仙谷之前,应当也有寻访过别的大夫,已经知道这伤十分难治。”
他听到这话,目光不由一黯。
因为她说的这结论,他已经不止一次从别的名医口中听说了。
果然还是他多想了?这条腿再无恢复成从前的可能了?
正想到此处,却听江月接着不紧不慢道:“好在我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尚能……”
“尚能什么?”
“尚能补救。要打断长好的筋骨,再以几味药草药浴,泡上一段时间,泡软了筋骨,再施以银针刺穴,重新接续。过程中若有接续不对的地方,再打断,重新接。重复上述过程。直到每一寸筋骨都接对了地方,这腿便也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
江月之所以没有一口气说出诊治的办法,等他追问了才尽数道出,不是要卖关子,而是要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
少年身上带有内伤,不适合服用麻沸散,江月手边又没有其他灵药,可为他省去过程中的疼痛。
其中的疼痛便只能少年自己靠意志力硬撑。
这样的过程自然极为痛苦,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更别说,他还带有内伤,即便治的是腿,但疼痛到极致的时候,也很有可能牵扯到肺腑。
江月是因为信奉因果,所以会履行诺言,替他诊治。
可若是真要照着这个办法,把人治死了,那这因果还真说不清了!
而且他拖着这条腿尚且能独身战狼群,就证明废了这条腿并不会影响他的日常起居。
一条腿跟一条命,江月觉得还是命更重要些。
所以她接着道:“我虽答应给你治的是腿,但你的内伤更要紧一些,更拖不得,不若还是以医治内伤为先。你考虑一下……”
他的内伤显然更耗费时间和精力,江月自觉已经做得十分厚道。
但是显然少年并不这么认为,他斩钉截铁、甚至略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我治腿!”
江月微微一愣,“可能会死。”
“我治。”他还是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自己离开。”
意思是他就算真要死,也不会留在江家,给她们一屋子女人添麻烦。
既是他自己的选择,江月便也不多说什么,“我手边还有一份药膏需要只做,下午应当就能做完,顺带还要再把整个流程在脑子里过一遍,你今日沐浴更衣,收拾干净,再歇过一晚,明日便开始治疗。”
少年点头。
后头江月又询问了他的年纪,毕竟用药不止要结合伤患的身体条件,也得考虑他的年龄。
得知他还不到十六岁,倒是跟前头她猜的差不多。
聊完医案,江月便一边想着事儿一边从小厢房里出了来。
结果刚出门,就撞上了守在门口的宝画。
宝画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
这丫头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混熟了,旁的没学会,打听八卦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就差把‘我有话想问’几个字刻在额头上。
江月好笑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有话就问,别做这个鬼样子。”
宝画捂着额头夸张的‘哎呦’一声,“姑娘先问我的,那我可就问了哈!您为啥不能既给小公子治内伤,又给他治腿啊?”
聊医案不算什么秘密,是以江月和少年谈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老宅的墙也不厚,宝画站在外头自然就都听到了。
“前头我说了,幸好他那条伤腿错位生长时间不久,现下才能补救。再耽搁一段时间,就难了。他听明白了这个,所以只说治腿。”
“那姑娘再想想办法,万一两边能同时进行呢?”
江月无奈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光治一样都困难……若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不就直接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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