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好人,做好事。”
……
姜茶微微一叹,点头应下,殊不知何平安诓他,白白得了一个?不要钱的伙计,又省下一笔钱。
——
立秋之后,天气依旧炎热。
城东六里?桥下,胡寡妇食肆近来多了个?伙计,忙里?忙外,手脚勤快,旁人都知道那是胡寡妇的表弟,唯一不好的便是胆小如?鼠。
偶尔有几个?小地痞路过,觉得那人分外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六里?桥附近有几家客店、酒肆、食肆,临码头,多有外地客商寓居在此,立秋后第五个?戊日,到了秋社,附近村里?的人赶在秋社之前?多有进城买酒买肉的,六里?桥热闹了一阵。
这天食肆刚开张,隔壁客店里?的女人过来买汤面?,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平日穿着鲜亮,一张脸涂脂抹粉,小有姿色,人都叫她朱娘子。
何平安初来乍到时不知她是做什?么的,偶有一天食肆里?坐着,忽听见隔壁闹嚷嚷的,冷眼一瞅,才发现楼上跳下个?人,着急忙慌,急急系着腰带,一看就是刚从床上下来。几个?手拿棍子鞭子的大汉冲出来,见他吓得跑远了,又纷纷回了客店,将这外商留在房里?的行李囊资纷纷搬走。等那江淮客商回来一看,跪地大哭,偏又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倒霉。
原来这朱家夫妻两个?专给寓居在此的外地人下套,俗谓“扎火囤”,每每待其妻勾引上了男人,朱大郎便带人抄家伙撞进屋里?,胆小的不敢跑的,他便诈一个?小富贵出来,胆大的跳窗跑了,这夫妻两个?便将行李全部搬走,从不空手,一来二?去,与店主、伙计都是老相识了,前?些日子还宰了个?家本富裕的南方客商,日子愈发过的如?鱼得水。
今早上朱娘子吃了汤面?,多坐了一会儿,何平安擦着一旁的桌子,就听她在那东拉西扯。
朱娘子如?今手里?有了闲钱,想要置办一些衣服首饰,她之前?来这儿串门的时候瞧见过何平安的一支水仙花头簪,那簪子样式典雅精巧,又镶了南疆玛瑙,比起她在市面?上见的不知好上多少?倍,是以今日过来问问,想要出钱买下。
何平安系着围裙,见她终于步入正题,笑了笑说道:“姐姐果然有眼光,那簪子原是我娘留给我的,传了三代,听说出自虬川黄氏名家之手,无?论是用料还是雕工都极讲究。”
朱娘子捏着自己?的钱袋,刚来时的底气泄了一点,她问道:“既是这样好的东西,不知要多少?钱?”
何平安想了想,手指蘸水,写了个?数在桌上给她看。
朱娘子皱着眉头,呆坐了片刻,待那水迹干透了,看着她弱声道:“我真?心想买,只是手头可用的只有这么多。”
何平安看了看她手里?那个?数,见朱娘子确实是爱极了,自己?又正好想要换点银钱在手,便故作为难的模样,等她将要失望之时,这才开口道:“不是我不愿意割爱,只是这簪子好虽好,姐姐大价钱买回去了,朱大哥那头可有话说。”
朱娘子本还以为她要拒绝自己?,闻言却是一笑:“你放心,这钱都是我自己?攒的,他靠着我吃饭,要是敢在这事上说我,那他日后也别想碰我了。”
何平安将她带到后面?住所,开了匣子。
朱娘子见她那一整套的头面?,羡慕道:“这都是你娘留给你的?”
何平安叹气:“我夫君死后,家产都被他家里?叔伯分了个?干净,就连我那嫁妆也丢了大半,只剩这么点东西了。如?今到了九江,人生地不熟,目下确实有些困难,但今天要不是看姐姐诚心想要,我是决计不敢出手的。”
朱娘子早先就听说了胡寡妇的悲惨遭遇,跟着难过了一回,交钱很?痛快。
傍晚,朱大郎从赌坊回来,因手气极好,看什?么都顺眼,见老婆头上多了一根新的花头簪子,又换上簇新衣裳,好一个?芙蓉艳丽、花貌娉婷,便满嘴的夸,夜里?更是勤奋耕耘,伺候的她舒舒服服。此后,朱娘子日常在客店的青帘下走动,有时候去桃叶巷子拜访旧日的姐妹,都不忘戴上自己?这根心头好的簪子。
时光飞快,展眼就到中秋。
明月皎皎,金风飒飒,今日夜里?喝酒的、寻欢作乐的,少?不了要找歌妓承应,桃叶巷子里?莺莺燕燕,粉黛生香。朱娘子虽从良了,但从前?院里?的姊妹喊她去弹唱送酒,她也不推拒。
中秋这夜,朱娘子打扮的妖妖娆娆,抱着琵琶,与莺哥几个?人进了一个?富商的别院,席上弹唱侑酒,中有一少?年人,衣裳楚楚,黑漆漆一双俊眼,频频朝她看来。
朱娘子初时不觉,一曲罢,见他赏了自己?的彩头远比其他姊妹们?多,含羞朝他微微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
她本以为今夜会被留下私侍寝席,谁知席宴结束,也没个?动静,出来后一问才知,这席上的少?年人是富商的一个?外甥,姓胡,才死了老婆没多久,平日里?应酬也不见对哪个?妓子格外青睐,独她是今日一个?例外。
朱娘子闻言心头一动,家去将这好事说给丈夫朱大郎听,他两个?不事生产,坑蒙拐骗习惯了,老毛病难改,夜里?一合计,就想给这姓胡的少?年人扎火囤。
第二?日,那客店的青帘被人撩开,朱娘子收拾的齐齐整整,抱着琵琶出去,彼时何平安在外头跟姜茶剥豆子,看见了还吃了一惊,尚不知这接下来麻烦事就到了自己?头上。
第25章 第二十五着
中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 街上柴火价涨了几文钱,何平安拿着银钱去布庄买布,朱娘子恰好也在, 挑的都是?上好的缎子。
朱娘子见她选的布匹颜色过分老气,打趣道:“我老娘今年五十岁, 也不?选这样的, 你拿这个做衣裳穿, 也太显老了。”
何平安扯着布,无奈道:“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劳碌的命,每天灶台前转来转去?,穿鲜亮衣裳就担心蹭到灶灰,到时?候若心疼起来,还怎么做生意。”
她打量了朱娘子一眼,又开玩笑道:“姐姐好些天不?到我铺子里, 刚刚我进来时?差点?没认出来, 这近了一看?,你不?仅气色好人年轻, 就连这衣着打扮也极讲究, 我瞧着都有些眼热, 不?知你是到哪儿去了竟就这样发达了。”
朱娘子摸了摸脸,笑得合不?拢嘴, 却还是?谦虚道:“没你说的那样好, 也就挣了几个小钱够使罢了。”
“这样好的丝绸, 几个小钱怕是?买不?来。”
何平安羡慕地看?着她眼前的绸缎,叹了口气, 抱着自己的棉布就想走了,朱娘子见状, 又亲热将她拉住,开口道:“咱们比邻而居,你是?个好心人,我也不?瞒你。近来我的那些姊妹们缺一个弹唱的,正?好我这琵琶拨的尚可,会?两支曲,声音勉强能?入耳,也就过去?凑了个数。”
两个人从布庄里走出来,朱娘子在路上买了两壶酒,等到了何平安的酒肆,这才说的详细一点?。何平安从厨房里端出几碟子佐酒的凉菜,而姜茶见有人跟她喝酒,便躲在后头院子里闷声劈柴。
朱娘子拣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喝了一口酒,抬手扇风道:“这些天有个姓胡的小相公来九江贩运木材,出手阔绰。上次过中秋请我们去?他别院里弹唱,因就住在我娘她们隔壁,后来吃酒应酬时?常喊我们过去?作伴。你是?知道的,我在这客店里十天半个月都是?干坐着,你朱大哥是?个存不?住钱的人,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弹几首曲子,挣他点?彩头。”
何平安给她酒杯满上,碰了一下,笑道:“这人这么?有钱?”
朱娘子脸颊泛红,抿了一口酒水,细想片刻,与她作了一番描述。
何平安听着听着,只觉得这世间有钱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再过一个月便是?小胡相公的生辰,到时?候又能?挣一笔,不?过——”
朱娘子看?着她的脸,忽伸手捏了一把,有些惆怅道:“我已经这般大了,日后年老色衰可怎么?办。”
眼见着何平安的脸上被捏红了一块,她把手缩回来,带着歉意朝她一笑,说道:“看?我这没轻没重的,还以为你是?我家那个姓朱的呢,没想到皮这么?嫩,果然年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食肆前门可罗雀,才过日午,窗前日头晒了进来,回忆往昔的妇人怎么?也说不?够年轻时?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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