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伫立在这里,而虞文知直到今日才发现。
他伸出手,轻轻擦过名字上落的灰尘,他固执的,将两个名字擦的很亮,然后静静注视着,仿佛透过纪念碑,看到了十一年前一对幸福的夫妻。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盛绪大概会被他们教导的懂事,稳重,心怀天地,走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路。
但人生没有如果,偏离的轨道就是拉不回来了。
虞文知无人可诉,于是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和盛廷柏叶环说了,然后他自顾自问:“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呢?”
没有回答,只有愈发浓炽的晚霞,在地平线上铺开一条不见边际的路。
虞文知只在家里留了两天,便起身回S市。
因为春季赛确实要开始了,年复一年,他都要拼尽全力奔着那个目标,无论生活带给他多少意料之外。
泽川,Ware,茂义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盛绪要离开的消息。
没人能接受,这半年多的相处,让他们早已习惯盛绪成为队伍里的一员。
“我就不明白,Snow不要薪酬就可以取代炸药包吗,老板是破产了吗,我们俱乐部什么时候开始走这
() 种路子了?”Ware用力抓着头发,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慨和无力。
他去年被迫接受Ever被盛绪替换掉,今年又要接受盛绪被替换掉,人不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再怎么理智都经不起这样磋磨。
“Snow没有炸药包强是我们的共识吧?”茂义看向徐锐,又看虞文知,希望从他们眼中得到认同,但迫切的目光只收到一片沉寂。
茂义心凉了半截。
泽川既跟Snow合作过,也跟盛绪合作过,他不能说不欢迎老队友回归,但对盛绪,也确实更加不舍。
心思单纯的人,哪怕暴躁莽撞一点,也更易赢得人心。
“队长,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呢?”泽川问。
虞文知头一次觉得队长的担子太重了,重的他快要背不起了,当年崔京圣光速离队,他独挑大梁,都没有此刻心累。
别人可以质问,可以不满,可以发怒,唯独他不可以。
盛绪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医院回来,他的头发都刺出来更长了,可还不等他朝虞文知索要一个突破边界的拥抱,就被晴天霹雳砸蒙了。
他眼底写满了疲累,下巴零星冒出点胡茬,手指不知被什么划到,有一道很长的,结了痂的痕迹,从指节一路蔓延到手背。
医院没有条件,他每天都是拿着毛巾接热水擦身上,现在他还急需洗一个澡。
但这一切都挡不住他瞬间翻涌暴怒的情绪,他手指越收越紧,小臂气的发抖,眼底的血丝攀的更加迅速,只有紧缩的瞳孔,是挥散不去的深黑。
“凭什么?”
“盛绪,我给你介绍个俱乐部吧,薪酬高,接代言的能力也不错,你去了就是绝对核心,他们愿意围绕你组建队伍,现在转会期结束了,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你先去那里,好吗?”
这些天,虞文知几乎翻遍了微信通讯录,动用了能想到的全部人脉,竭尽所能,才给盛绪找到了北美NV俱乐部。
这曾经是晏汀予所在的俱乐部,老板对电竞有理想,对未来有野心,队伍是晏汀予带过的,打团实力不错,如今正缺少核心,对族裔没有要求。
虽然不在LPL了,但将来也不是不能回来。
虞文知到底还是生了反骨,就算盛绪不能在TEA呆了,但天地之大,盛珵怎么就断定盛绪一定会走他们期待的路?
盛绪后退了一步,唇抿得毫无血色,用力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那样不可置信和受伤的目光,还是刺痛了虞文知。
虞文知几乎可以猜到盛绪在想什么。
作为茶队肱骨,虞文知一定早早收到了消息,是什么时候呢,是他在关心虞文知有没有按时吃饭的时候吗?
是他哄着虞文知多说几句话,发更长语音的时候吗?
是他借着关心那花,来旁敲侧击试探虞文知的时候吗?
是他满心期待着重逢,快要压抑不住汹涌爱意的时候吗?
为什么虞文知这样平静地接受了,没有反抗,没有争取,甚至还冷静到给他找了退路。
北美啊,那么远,远到连时区都不一样,远到玩的服都不是一个,远到想要见一面,都是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这样虞文知也无所谓吗?
可他就做不到。
“我做错什么了吗?”盛绪咬着牙,尽量克制着情绪,胸腔像风箱一样剧烈扇动着,快速上涌的血流将脉搏激的失了序。
“盛绪,去别的战队吧,如果你真的爱电竞。”虞文知觉得有一张无形的深渊巨口,吸干了他全部感情。
他只剩一丝侥幸,希望盛绪对电竞的执着能让盛珵看到,希望盛珵意识到单是将盛绪逼出TEA就能达到目的是大错特错。
可盛绪想也没想地摇了头,他眼里终于染上绝望的影子。
爱电竞?
虞文知大概是爱电竞的,为了带领队伍夺冠,可以配合高层任何决策,然后百折不摧,坚持不懈的努力。
而他,其实更爱与虞文知打电竞。
他说过,他绝不背叛虞文知,所以他永远不会想代表别的队打败虞文知。
“我还没为你拿冠军。”盛绪突然说。
他有太多不理解,高层为什么这样决策,徐锐有没有据理力争,教练组知不知道他对队伍的贡献?
但他已经没有精力想这些了,他更在意的,是虞文知为什么没像他一样遗憾。
他一定要帮虞文知夺冠,不是在曼哈顿的风雪里,早就说好的吗?
还是......他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虞文知满口苦涩,心道盛珵还真是了解盛绪,盛绪对电竞的爱,恐怕远远敌不过对他的。
所以不能和他一起打电竞了,盛绪就未必会在这个行业呆下去了。
而盛绪再怨恨家里,也还是会因为老人的病而心软,贴身照顾了一个星期,那么接受家里的愿望,或许不过是时间问题。
虞文知觉得很不甘,但这似乎还真是恩人的遗愿,而分崩离析的家庭也会因为盛绪的屈服而达成圆满。
只要盛绪屈服。
那他这样坚持让盛绪留在电竞圈,反倒像从中作梗了。
“以后......”虞文知说不下去了。
以后什么呢?哪有以后了。
“你在敷衍我吗?”盛绪的喉结狠狠在皮肤下面碾滚,像是艰难地吞咽了一个事实。
虞文知给他开了一张空头支票,那是遥遥无期的未来。
盛绪仿佛又回到刚来茶队那一天,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剩下不弯的傲骨和满身的刺。
“我去找徐锐!”
盛绪转身推门,抬腿就走,衣摆掀起凌乱的风。
但虞文知知道盛绪是根本找不见徐锐的,因为他就是徐锐找来安抚盛绪的。
徐锐躲出去前问他:“你会告诉盛绪吗,他哥。”
虞文知收拾着水杯里的花,眼前出现了盛绪俯身亲吻他手指的样子,他望着窗边发了会儿L呆,才说:“不说了吧,难道真让他跟家里决裂吗?”
徐锐叹了口气,手摸进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想了想,把瓜子都倒进了垃圾桶。
以后还是不磕了,磕到的都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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