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玉实在很头疼。
他又在屋中对着那几本书册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却压根没有琢磨出任何结果。
应遥说,他们剑修该有自己的办法,于是谢执玉将面前的书册拿开,召出自己的灵剑,摆在了面前的桌面上,又盯着灵剑苦思冥想,开始思考剑修自己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他想不出来。
毕竟此事在剑修之中没有先例,他与师无衍大概是剑修总为数不多有道侣的人了,他若要找人学习,便只能从师无衍身上琢磨,可师无衍这人……罢了罢了,他不学也罢。
师无衍只在狐狸的情期时主动,那时他至少失了一半的理智,行事不知要比他平日的模样直接多少,可谢执玉是人,人又没有发情期——
不,人也能有理智全失的时候。
谢执玉想起了应遥送给他的那几l坛酒。
应遥可说过,这酒连师无衍都能喝醉,那对谢执玉而言岂不轻松?他先喝些酒,让自己进入诸如师无衍情期时一般理智减半的状态,而后再来思考此事,或许便能茅塞顿开。
就算没有结果,反正宁南景让他入夜后再去师无衍洞府,东西也要到那时候才能备齐,他有的是时间醒酒,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谢执玉下定决心,重新将应遥给他的酒取了出来。
他以往几l乎从不喝酒,对这东西也没什么偏好,心中总觉得喝酒误事,影响修炼,而他又不易喝醉,如今为自己倒满一杯酒,一口饮下,也不曾有任何感觉,同喝了个味道古怪的水没什么区别,他便又再饮了几l倍,蹙眉去看自己摆在桌上的灵剑,心中却还是全无半点想法。
谢执玉没办法了,他想自己或许还是喝得不够多,应该再饮几l杯,便干脆将那一坛酒都喝了个干净,这才隐约有了两分醉意。
可就算如此,面前的灵剑还是灵剑,他也还是不谙风月什么都憋不出来的剑修,他心中仍旧没有任何想法,至多是多了几l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想要将自己准备的东西立即便付之行动。
可细说起来,他其实也没特别想过什么,他请应遥为他备酒,又让宁南景准备了些许能用于布置师无衍洞府的物件,只是他审美匮乏,心中想着那些故事中私奔时的海誓山盟,脑子里便也只有诸如结契或是婚礼时的红绸色彩,请宁南景去准备的,大多也是这些东西。
可他心中觉得,师无衍与这些东西不太相配,而他自己若是穿上红衣,大概也有些古怪,可他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饮酒之后,他停滞的思路一点也没有因这醉意而转动,他只是更莽撞了一些,干脆收了灵剑,毫不犹豫出了门,去了师无衍的洞府。
待走到外头,他看着外头那艳阳高照,莫名便觉心情甚好,步伐不由轻快了许多,路上无论见着什么人,他都忍不住要朝那人笑。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全无来由的好心情古怪,哪怕心中还在为待会儿他要去做的事情苦恼,可这苦恼之意也已减淡了许多,像是不
论如何,他就是觉得今日之事能成。()
待到师无衍的洞府之外,谢执玉并未看到他请宁南景准备的东西,可这已不重要了,谢执玉自己一股热血上头,心跳也跟着有些急促,前期准备如何他都已无所谓,他直接便进了师无衍的洞府,寻到那日他们拆贺礼的小亭内,取了应遥的酒,将酒放在了小亭内的石桌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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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要做什么……谢执玉一点也不知道。
可他就是有无穷的自信,面上还挂着笑,一面回首往身后一看——师无衍竟就站在他几l步之外的花园内,正异样沉默看着他。
谢执玉:“……”
师无衍:“……”
谢执玉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真能喝醉啊。”谢执玉小声说道,“幻觉都出现了。”
师无衍:“?”
又过片刻沉默后,师无衍迈步朝着谢执玉走了过来。
他先前似乎在做什么事,可那不重要,谢执玉如今几l乎失了大半的理智,师无衍朝他走近,他所有注意便都落在了师无衍身上,眼中再难有其他。
谢执玉怔怔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师无衍无奈开了口,问:“你为何在此处。”
谢执玉这才猛然回神,意识到眼前的师无衍显然不是他酒醉的幻觉,原本说要外出处理宗门事务的师无衍,不知为何真在此处出现了,谢执玉立即反问:“师尊,您不是有事吗?”
师无衍:“……你说你要闭关修炼。”
谢执玉还是不去回答师无衍的问题,道:“您提前回来了?”
师无衍顿了一顿,似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仓促道:“是。”
谢执玉这时才迟钝反应过来师无衍方才问他那几l句话的含义,他略有些尴尬,小声道:“真巧,我修炼得也差不多了。”
师无衍:“……”
师无衍似是终于从他二人这通莫名的交谈中明白了什么,他伸手握住谢执玉的手腕,将手指搭了上去,稍一查探,便知谢执玉是在说谎。
什么已修炼过了,谢执玉的修为毫无变化,这小子从初回与他一道双修开始,唯一一次好好修炼,还是那日师无衍与他待在一块的时候,那时候有他在一旁盯着,谢执玉修炼还算认真,除此之外,谢执玉显然便再也不曾将心思放在修炼之事上了。
若只是这段时日不曾努力,便也罢了。
当初谢执玉因为体内魔血离开宗门,而后百年,大约是困于魔血阻碍,他这修为几l乎没有半点长进,回到宗门之后还不努力,如今他二人能够一道双修,谢执玉只需将他体内因双修而得来的那些修为炼化,应当便能够突破了,这可几l乎能算得上是天上掉下来的修为,谢执玉竟也不懂得早些将这东西化作己用,时日一长,若这未曾炼化的修为散去,保不齐他还要觉得后悔。
师无衍忍不住蹙眉,心中略微多了一分愠意。
自谢执玉长大后,师无衍便几l乎已不怎么去盯谢执玉的修行,毕竟谢执玉已不是小
() 孩子了,修行有多重要,他自己心中清楚,谢执玉也的确不让他失望,可如今看来,这百年一过,谢执玉倒另生出了几l分懈怠,至今还不知去努力。
“你究竟做什么去了?”师无衍攒眉道,“不许同我说谎。”
谢执玉:“也……也没什么……”
师无衍:“……”
师无衍这才发觉今日谢执玉说话时的语气有些不对,面上似乎也有些微红,凑近了去嗅,谢执玉身上竟还带了些酒气。
谢执玉显然是喝了酒才过来的,可以往谢执玉几l乎从不饮酒,今日谢执玉的举止实在太过反常,师无衍正要询问,却又听谢执玉小声冒出一句:“您不也在说谎吗。”
师无衍:“……”
师无衍无从反驳,他移开目光,原是想着既然谢执玉已发现他未曾离开宗门,那他也不必再说谎掩饰,反正此事到了最后也是要告诉谢执玉的,师无衍便干脆道:“我是回来备些东西的。”
谢执玉小声道:“那还真是巧。”
师无衍:“……”
师无衍这才注意到谢执玉摆在桌下的那几l坛酒,他宗门内不会有这种东西,虽说他从不曾限制弟子们带酒回来,可这看着像是合欢宗内那几l样甚为出名的酒……
师无衍终于将今日宁南景的古怪与他二人在洞府内撞见一事联系了起来,他知道宁南景与合欢宗有来往,那日应遥的贺礼能出现在他的洞府之内,显然也是应遥所为,今日谢执玉这酒大概也是宁南景带来的,那宁南景想方设法希望他入夜后便离开,总不会是因为谢执玉也托了宁南景办事,待到入夜之后,谢执玉便要过来了吧?
师无衍只好问:“这酒……你让宁南景准备的?”
谢执玉饮酒之后反应迟缓,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师无衍又问:“你拿酒做什么?”
谢执玉:“……”
就算谢执玉喝了酒,也已壮足了胆气,可那几l句话到了嘴边,他却还是有些不知应当如何出口。
师无衍已在他面前坐下,道:“我也托宁南景办了些事情。”
谢执玉:“……啊?”
“他是不是同你说,让你入夜之后再来?”师无衍无奈叹气,道,“我说他为何非要我入夜后便离开,他怕是同你我二人都有承诺,我离开之后,他好再让你过来。”
谢执玉:“……”
谢执玉又迟钝想了片刻,这才终于回神,明白了师无衍这话语中的含义。
那也就是说,他与师无衍二人……都为对方备了些惊喜。
谢执玉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他说不想要什么结契大典,倒不如干脆与师无衍一道私奔,可除此之外,他连一句喜欢师无衍都不曾说过,更不必去谈什么海誓山盟了。
他有心弥补此事,所以才做了准备,可师无衍呢?师无衍对他又没有亏欠,他实在想不出师无衍究竟在偷偷准备什么。
谢执玉还是好奇凑近师无衍一些,问:“师
尊,那您准备了什么?”
师无衍:“……”
方才谢执玉一眼看去,师无衍这洞府与上一回他来时相比,并未有多少变化,他看不出师无衍究竟准备了何物,只能盯着师无衍,等着师无衍来为他解释。
“那日我听你说……”师无衍这才终于开了口,面上神色看起来倒还略显得有些为难,道,“你好像很想去看他们的烟火与灯会。”
谢执玉眨了眨眼。
“原是想略微布置一些。”师无衍将目光转向这小亭之外,方才他正待着的地方,“可你来得太早,我还未准备好。”
谢执玉其实并不怎么想去看什么烟火与灯会,他有如此想法,不过是因为那日应遥写在仙门闲谈上的回复,他觉得这是寻常眷侣该去做的事情,那就算他是有些不太理解,也不知其中的趣味在何处,可若是与师无衍一道去做,他或许能够得出几l分与之不同的感受。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无衍与他说如今没有地方有灯会时,他也不觉得失望,毕竟他想看的从来就不是灯会,他想做的,是与师无衍一道去其他地方,想与师无衍一道去体验各种事情。
谢执玉终于垂下眼眸,默默看向自己放在桌下的那几l坛酒。
说实话,这酒坛子看起来可并不怎么好看,他好像还忘记将酒杯酒壶带过来了,他总不能怂恿师无衍抱着坛子喝酒,此事想想都觉得奇怪,至于他原先让宁南景代为准备的什么红衣之类的玩意,宁南景还未送来,他便也干脆不提了。
谢执玉又默声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那酒意已下去了,他好似忽而便胆怯了不少,好容易才清了清嗓子,鼓起了些勇气,道:“我是听说……凡尘中人,喜欢喝酒。”
师无衍:“喝酒?”
谢执玉:“是啊,他们没事就要喝上两杯。”
谢执玉:“……”
呸。
谢执玉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平常胡诌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能想得出来,怎么到了这紧要关头,他就只能干巴巴冒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了。
什么叫做凡人都喜欢喝酒啊?
他们喜欢喝酒,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请应遥帮忙准备酒,又请宁南景帮忙带进来,那重点是在凡人喜欢喝酒上吗?
谢执玉又深吸了几l口气,再改口,道:“凡人都是要喝酒的。”
谢执玉:“……”
谢执玉干脆掐了自己一把,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终于说出了一句还算完整的话语,道:“我看凡尘中人,若是遇到值得庆贺的喜事,总是要喝酒庆祝。”
句末几l字方才从他口中吐出,他自己便莫名有些心跳脸红,而师无衍竟然到了此刻也不回话,这多少令谢执玉有些为难,他只好再将接下来的话语说得直白一些,道:“无论何等大事,无论什么重要关头,若要庆贺,似乎都离不开酒。”
说完这话之后,谢执玉深吸了口气,直接
将他放在地上的那几l坛酒搬上了桌案(),道:“可我想寻常之酒?()?『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对您似乎没什么效用。”
师无衍这才回话:“你想要我喝酒?”
谢执玉紧张道:“我自己已喝了一些了,师尊,您放心,喝不醉的。”
师无衍:“……”
谢执玉见师无衍不说话,还想着师尊对他的管教,怕不是要牵连到饮酒这件事上,他方才已因这段时日不好好修炼,而令师尊有些不满了,他竟然还跑去喝酒,又要诱骗师无衍也一道饮酒——他心虚了一些,匆忙再道:“只是有些微醺……”
师无衍说:“未曾准备酒杯?”
谢执玉噌地便站起了身,道:“是我疏忽,我将此事忘了,我现在就去——”
他甚至还来得及转身,师无衍已握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无碍。”师无衍说道,“也算令有滋味。”
谢执玉:“……”
谢执玉不觉得有滋味。
他不敢想师无衍对着酒坛喝酒是什么模样,哪怕这酒坛并不算大,那坛身还不到两掌来宽,可谢执玉连师无衍饮酒都有些难以想象,更不用说是这明显有些无礼的喝法。
可师无衍握着他的手,那肌肤相贴之处,好像比平日的触碰还要温热,谢执玉怔着呆了一会儿,便也还是坐下了,沉默着看向桌案上的酒坛,心中万般懊恼,总算略略明白了应遥先前那话语的意思。
怪不得应遥说剑修不行,他现在信了,至少他是真的不行。
他这脑子里就是缺那么一根弦,哪怕他事先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去做,那不过是同师无衍说上一句话罢了,他竟然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他说要饮酒,本是想同师无衍说,那凡尘中人,在成亲之时,本是都要饮酒的。
谢执玉没有去参加过任何婚宴,不知听何人说过一些,凡人有交杯酒的习俗,他虽不想去折腾什么结契大典,可他愿意与师无衍二人一道,至少将这步骤做了,只要如此,那他也不算是从头到尾都对师无衍没有反应。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他特意弄来了酒,如今看来……倒像是要拉着师无衍一道买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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