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便好似一道释放了这些侍女的圣旨,屋内的气氛都放松了。几位侍女像是生怕他反悔,忙为他换上新装,接着便是把他推到铜镜前梳妆。
何明德看着铜镜中的男子,二十上下,肤色白净。看五官,也算是剑眉星目,姿容俊美。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神色憔悴,两只眼下挂着硕大的黑眼圈和眼袋,只怕当代学生都要甘拜下风。
何明德暗自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到别的线索,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来到了晏朝的哪个时间点。
他在现代的时候,是京都大学考古专业的研究生,专门研究晏朝历史。别人学考古,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什么觉得考古很神秘啦,很伟大啦,能用上黑驴蹄子啦(?)。他学历史,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仰慕崇拜晏朝的晏武帝。
华夏历史,总有那么几个分界点。
秦皇一统六国,晏武帝开疆拓土。
晏武帝统治时期的华夏版图,是华夏历史上最大的。他以武力扩大疆土,以文德治理国家。他在位的六十年里,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这八字,不再是圣人为百姓编织的空梦。
越是研究了解这位帝王,何明德对他的喜爱越是浓厚。
何明德的同窗都说,何明德最好的朋友、最崇敬的爱豆,是个死了几千年的人。
别人追爱豆,会给爱豆打榜、剪视频、画画,何明德追爱豆,会给爱豆写论文、写论文、写论文。
研究晏武帝许多年,何明德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在晏武帝坟前祭奠。论起原因,不过是晏武帝生前下旨,死后不得铺张下葬。故而他死之后,只是选了个宝地,立了个碑罢了。至于那处宝地,史书未提,野史未录。
直到去年,河北发现了晏武帝的疑冢,何明德第一个报名,参与了挖掘。
一个月前,他抵达了疑冢。
一天前,他进入了墓葬中心。主墓室中放置了一些家具,经过千年的时光,大半已经腐化,依稀只能看出俭朴的造型。
主墓室的棺椁之中,墓主人怀抱着一把弓箭,握着弓的左手只有四指——晏武帝婴孩时受伤,尾指尽断,左手只剩四指。
何明德的心怦怦直跳,隔着手套触摸了一下墓主人的指尖。在那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就是晏武帝!一定是他!
十几年的研读,化作眼前的真实,他竟然忍不住流泪了。
然后……
何明德想,然后好像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不但来到了晏朝,占据了某个人的身体,还要娶人家的老婆。
罪过罪过。
外面的唢呐又呼啦啦吹了起来,何明德站起来准备去接亲,却觉得眼前一花,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
他想到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一看就不是健康的样子。
何明德想,今天这婚礼不会是给自己冲喜吧?要是死了的话,我还能回去吗?
毕竟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毕业论文不能白写啊。
他喘匀了气,感觉状态好了些,被侍女引着,走出了房门。
出了院子,改成了小厮引导。
穿过了两重院落,大概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方才走到了大门口。
远远地,已经看到大门口前披红挂绿地站了许多人。有人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有人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两群人泾渭分明。
何明德出了门,准备上马去迎亲。谁知就在此时,忽然人群骚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尾传来。
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滚鞍下马,没喘匀气就连连道:“别接了……来、来了……准备迎接。”
何明德还一头雾水,便又听到一阵马蹄声。
今日的阳光有些太过耀眼,何明德在抬头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团跳跃的火。
来人坐在一匹浑身赤红的高大马匹之上,穿着喜服,带着面具。他的面容全然被挡住,只能叫别人看见他的眼睛与嘴唇。
何明德挡了一下阳光,便和来人的视线对上了。
那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与厌恶,锋利地像是要把何明德当场开膛破肚。
而直到此时,那匹横冲直撞的马都没有停下,径直向何明德冲来。周围的人都惊叫着四散分逃,唯有何明德没有动。
他和马上之人的眼神一直没有分开。
他看出来人的眼中有着对自己的轻视,有着掌控一切的自信,还看出了来人眼中的试探。
果然,在何明德几乎要感受到马儿鼻腔中喷出的热气时,来人终于一勒马缰绳。马儿去势太急,只能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马蹄落下时,带过的风经过何明德的脸颊,让人能感受到那万钧之力。
直到此时,何明德才暗暗出了一口气。
方才四散的人群又重新围拢来,战战兢兢不敢开口。马上之人似乎是觉得有些滑稽,冷笑了一声,才道:“走吧,拜堂。”
说完,翻身下马,不等别人引导,一马当先走进了大门。
何明德知道了两件事。
其一,今日的结婚对象是男人。
其二,看来这场婚礼的两位主角,对这场婚礼都不满意。
新郎之一进了门,另一个新郎却站在门口发呆。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点嘲笑,催促何明德:“大哥,快去拜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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