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议定了,兵分两路,一个顺着洪水方向进城,一个逆着洪水守堤。一夜的光景,路上的积水已经能漫过成人了。
过了两个时辰,端王进了城,又组织了城中百姓,让青壮年都出城去守堤。众人听说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留在郢州城未走,夫婿更是守在最前线,心中也安定了。池旭尧在城内也组织留守的妇孺准备了食物,守好后方。
这边的局面勉强稳住,池旭尧叫来了知府孙令,问道:“昨日进城的受灾群众都安顿在了哪里?”
孙令道:“王爷,昨日一下子进城快一万人,城里没这么多的地方,就把他们安排在东市瓦舍。”
瓦舍?那边平日里都是做买卖听戏看杂耍的地方,不是正经生活的地方。但眼下城里也难,只能先这样了。
池旭尧道:“他们逃灾出来,扶老携幼,必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都带不了,你去城里问问,或是买,或是募捐,务必要把被褥衣衫都筹备了。让城里的大夫也虽是准备着,千万不能有人病死。”
孙令一一应下了。
池旭尧又把一些细节一一敲定了,孙令刚松了口气,就听端王道:“那一万人不能不吃不喝,眼下情况特殊,路途艰难,不好往朝廷要批文,只能特事特办,你今日便开了官仓,去瓦舍那边准备炉灶,供应这些灾民的饮食。”
孙令一听着话,立刻便跪在地上了。
自古以来这开官仓必要朝廷的批文,若是私自开了,轻者掉一颗脑袋,重的可是抄家灭族。
孙令连连磕头:“王爷,这下官可不敢啊。王爷放了下官吧。”
池旭尧斥道:“出了什么事,还有本王在!待本王回京面圣,波及不到你。”
孙令还想再说,端王哪里是好性子的人,当即一瞪眼:“再啰嗦本王现在就先治你的罪!你身为知府,眼看着半月暴雨,却什么准备也不做,已经是该死,眼下还想耽误么!还不快去!”
孙令看端王呵斥着就像拔剑,忙连滚带爬就滚出去了。
端王把知府衙门该做了应急办公之处,又把城中府中可用之人一一调用,各领了差事,若遇急事,不必再重重回报,便可来见他,等候批示。
他把自己放在这位置上,方才知晓想要一城安定是如此之难,每日里有千百件事要他拿主意,有千百个艰难地抉择要他去做。在做决定的时候,他根本无法预料做下的决定是好是坏。夜深人静时,来回话的人终于没了,他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了一下。
他的心绪飞回到了京城,他想不到千里的距离,生活竟然天差地别。他又想,他只是管理一城,就如此应接不暇,治理一个国家又该如何难?难怪从前有那么多的糊涂帝王、享乐帝王,在这样沉重的压力面前,只要是稍微不那么勇敢的人,都会忍不住逃避吧?
想了一会儿,他听着雨声,心里又焦躁起来。雨怎么还在下?也不知辉光究竟如何了?
想着想着,他靠在椅背上,就此睡了过去。
*
到了翌日,城中来回事的越发少了,各处事项都紧紧有条,孙令这个知府也不知是害怕端王,还是想表现,天天在外奔波,倒是辛劳。
到了第三天,雨还在下,水位还在涨,城内百姓都有些焦躁了。众人的情绪都被压抑着,一点就着,一天就有好几处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打架的。到了傍晚,池旭尧接到柳瑞的口信,说城外情况虽然没有改善,至少没有恶化,众人一切都好,暂时只有几个受伤的。
池旭尧本来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守堤,柳瑞不放心,还是又送回来二十个亲卫。侍卫队长叫关业,端王见了他,先问了大堤,再问辉光。
关业道:“大家劝不动,侯爷也同大家伙一般泡在水里,一天下来,手脚都被泡白了。将军拦了几次,他也不听。不过有侯爷在,虽然几次情况不好,大家心还是定的。”
关业看端王还想再让他们回去,忙道:“王爷,侯爷也让我们回来,他说王爷一个人在这城里,他也不放心。”
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碰出来一叶绿色,呈给端王。
池旭尧疑惑地一看,发现那是什么绿色的叶子,折的一叶小舟,一路上过来,被压得有些变形了。关业忙把形状正了正,回到:“侯爷歇着的时候看到有芦苇,就折了这个,让下官带回来给王爷取乐。”
池旭尧沉闷了一日的心,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他想象着辉光在无边的黄色泥浆中碰到一抹绿,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见过这样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就折了送来。
池旭尧接过了那苇舟,忍不住就露出个带甜味的笑来。他余光看到关业带笑的神情,忙正了神色,又拿出王爷的模样来:“你们也累了,先到后衙去休息。”
“是。”
等关业他们走了,端王又忍不住把苇舟放在心头,笑了。
到了下午,端王就把小舟放在了案头,累了就瞧瞧,知道辉光与自己一同对抗这场灾难,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到了晚间,处处都安静了,端王看着小舟出神,不提防一阵穿堂风过,把小舟吹到了院子里的水洼里。池旭尧忙追出去要捞,却是不容易,就在此时,他听到雨声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声音,像是什么金属想击的声音,再细细听,雨声的掩映下,似乎又有杂乱的脚步声在靠近……
这种时刻,一切都太过敏感,池旭尧当机立断,回到后衙,把关业他们都叫了起来。
周围陷入黑暗,只有雨声。
但是关业这群当兵的听惯了,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至少有三四百人过来,应该有武器,不过听脚步,不像是习武之人。”
这个时候,这么多人,悄悄来府衙是要做什么?
池旭尧吩咐其中一人道:“你去看看孙令在不在府里,不在的话,守着他的家眷,不许一个人跑了。”
余下众人都是习武的,都悄悄地上了房顶,隐匿在了黑夜之中。
那群人闯进衙门,灯光昏暗,没有月光,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他们先进了大堂,见没有人,都惊疑不定地问起来。
“没有人。”
“那个王爷呢?”
“守着的人说他没出去,肯定还在府里。”
“大哥,咱们真的要把他杀了?那可是王爷。”
“他不死,咱们怎么活?”
虽然声音被雨声盖过,听不真切,但屋檐上的人都还是听到了关键。
关业看着下面气势汹汹拿枪执棒的几百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拉拉端王,小声问道:“王爷,下面人多势众,不宜正面应对,下官先护送王爷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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