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栩然晓得那婆子是个破底的桶,一路走一路漏,可架不住当初阿巧就是经她手卖掉的,也只能跟她打听。
“阿巧。”谈栩然有些黯然的说。
陈舍微一愣,记忆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
谈栩然的陪嫁丫鬟,被原身逼迫着卖掉的。
陈舍微很是尴尬的点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有没有说多少银子?”
“等明儿见了面才晓得。”谈栩然愁苦的说,陈舍微再一瞧她,眼圈竟是红了。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呐呐地说,“银钱你都可以使,若是不够,等明年攒上一些……
陈舍微有些为难,前几日老吴头来了一趟,把陈家的田亩都画了图。
其实是他口述,陈舍微来画。
陈舍微这才发现原本的田亩里还有半个山丘一直闲置着,原先大约种过茶,如今都荒芜了,由着茶叶胡乱的长,老吴头的野茶就是从那摘的。
陈舍微又惊喜又无语,更想不通原身到底是个什么蠢驴钝猪脑子。
山丘脚下是个沿河的平原,他同老吴头拟了一个计划,要在山丘栽茶树,沿河种茉莉,两样作物加起来,出一个茉莉花茶。
泉溪镇的人还是蛮喜欢吃茶的,隔几步就一个茶馆,其中卖得最好就是这茉莉花茶,从贫家到富户皆饮。
泉溪镇种茶的人家也多,不过种茉莉的少,都是从外乡购进来的。
老吴头抓耳挠腮的不敢答应下来,陈舍微又在田垄上分割几道说,“可以同果树间插着种植,荔枝、龙眼和橄榄等等,这样既能减少虫害的发生,也免得你太担心茉莉花茶的销路。”
老吴头没听过这种弄法,陈舍微虽是纸上谈兵,但也说得头头是道。
“咱们地又不大,小打小闹,且试一试吧。”陈舍微道:“茶叶与茉莉同种,出来的花茶香气会更上一层楼。”
老吴头晕乎乎的就答应了,也是被陈舍微施了迷魂法术。
用陈舍微自己的话来讲,这是人格魅力太大了没办法。
他有心盘活这几亩田和半山的茶,总是要银钱的。
阿巧的身价,起码二十两吧,陈舍微又上哪再弄钱呢?
谈栩然卖了金簪,自然也出得起这个钱。
觉察到陈舍微口吻中的迟疑,谈栩然在心中冷笑。
阿巧的事情不能磨蹭,前世托陈砚墨打听,才晓得阿巧辗转卖进了陈家大房,做了陈砚著房里的丫头。
陈砚著近七十了,谈栩然刚成婚时曾去拜见过他。
他一动不动的端坐上首,眉毛胡子全跟落了雪一样,白透了。
谈栩然低着头没敢看,只觉得上头坐着一个死人,可这死人忽然的睁了眼。
陈家人的眼珠都黑,眼眶又深,老了之后眼窝深陷,眼皮又垂下来遮住眼白,只剩下眼乌。
谈栩然拿赏的时候觑了陈砚著一眼,这老头像个山鬼!惊得差点失态。
关于阿巧的下落,实在难以启齿,陈砚墨说得遮遮掩掩,谈栩然逼急了他才说出来。
一树梨花压海棠,说得好听,男人真是无耻,陈砚著足可以做阿巧的祖父了!
谈栩然直到死了都没再见过阿巧,可是她知道,阿巧过得比她个卖笑的还不如。
黄牙婆大约是知道谈栩然家中落败,思量着该怎么从这空油桶里刮油呢。所以挣钱还摆谱子,要谈栩然去她铺子里谈。
可她那卖花簪的铺子挂羊头卖狗肉,往来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龙蛇混杂,谈栩然才不愿踏足,她知道黄牙婆好些日子没进项了,过年开销又大,耗不起。
眼下还没出年呢,喊黄牙婆去的人家大多都是惩治发卖下人,谁家愿意在这时候添晦气?一般都拖些日子再说。
人家过年时热热闹闹,唯有黄牙婆门庭冷落,左等谈栩然没信,右等她不来,剔剔牙骂一句小贱人,扭着腰往陈家来了。
她来时正碰见陈舍微出门,睁着红红的一双眼,宝贝似得搂着几个‘蒜球’。
陈舍微瞧见黄牙婆,脚步一顿,谈栩然在屋里道:“夫君忙去吧。”
黄牙婆眼瞅着陈舍微出门去了,笑着进门来。
谈栩然眼皮都没抬,只端坐着拨弄几粒雕了‘福’字的花种,陈舍微从花市接来的小生意,说是雕字在种子上,开出来的花叶上都会落下这个‘福’字。
自打与他说了阿巧的事,陈舍微虽未有明确表态,可第二日就去了花市。
虽是空手而归,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个打扮体面的管事带着伙计给他运了半车的水仙种球上家来。
原来是陈舍微先前卖掉那两盆水仙花开得极好,姿态奇绝清雅,花市上难见,那铺子叫养着的花匠仿照雕刻,可一个个都不知该如何下刀。
陈舍微一露面就给人逮进铺子里去了,掌柜的喜不自胜,差点张榜寻他呢。
“您呐再雕一批来,给这个冬收一道尾,若是弄得好,每年一入秋,这生意都会自己找上门。”
陈舍微熬了好几日,尽捧着种球做文章了,再东刻一道,西刮一刀,日后花开,就能塑出各种姿态来。
看着简单,其实还得想象出花开的模样,绿茎的长短蜷曲,前伏还是后仰,这门手艺,还需一点美的感知,而且因为看不到即刻的效果,所以陈舍微只得一半的定钱,后边一半的钱,得等花开之后,主顾满意才付。
黄牙婆见谈栩然垂着眼帘,似乎并不热切,一时间倒吃不准了,轻轻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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