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又高又大的厚锅,谈栩然见他使过一回,面团揉了些葡萄干进去,发得膨大,整个面团丢进锅里,又连着锅塞进灶膛里。
陈舍微看起来也有些摸不准,过了会子连着灶灰把锅扒拉出来,夹出一个硬邦邦的黑炭块,焦了。
“烤面包的温度还是难把控。”他托着下巴,说些谈栩然不大明白的话。
不过谈栩然与他分着吃了这个‘面包’没焦的内里,密密气孔瞧着分外诱人,极香软,又有嚼劲,柴火气十足。
家中有了存银之后,陈舍微最先添置的就是吃食炊具。
除了自家种晒的那些红枣绿豆,早膳碗里的桃胶银耳,他还买了好些薏仁、鸡头米、白果等等,就连糖都有红糖、黄糖、冰糖、黑糖。
“不一样的甜汤要配不一样的糖。”陈舍微振振有词。
一个男人赚了银子,花在厨房吃喝上,谈栩然能有什么话说?
日日三餐好味,他推了厨房重新盖一个,她都没意见。
养伤的郭果儿都捧着他煮的橙香白果汤淌眼泪,“爷,砍了我也不会背叛您的,离了您,我上哪吃这些好东西啊。”
郭果儿身子还有些不好,但还是强撑着同陈舍微一道去三房了。
吴缸提着漆桶来的时候,谈栩然正要去育虫房里。
他是干脆人,坐下喝了阿巧一盏茶就开始忙活了,也不用人理他。
王吉那厮真是个挣钱的活络脑子,弄了场斗虫赛,用谈栩然育出来最好的一只‘大翅’做彩头。
一场赛下来,三甲都是他的斗虫,名声不就播开了?
其中虽有做戏之嫌,可斗虫的品相做不得假,秋冬开幕,正是玩虫的时候。王吉手上那一批全卖掉了,这甜头尝到了,他就有点火燎屁股坐不住了。
奈何谈栩然牛刀小试,又是精益求精的性子,撇出去的虫儿倒比那留下来的多。
“这,这几只不要啊?”王吉踮着脚看得心肝疼。
谈栩然淡淡一瞥,道:“外强中干,明儿就死了。”
其实育虫也残忍,原是夏日生物,却逼得人家在冬日里孵出来,虽是好吃好喝,暖炭供着,却是好品相才有的待遇,次货也只能喂鸡。
再看下去,王吉估计自己忍不住要从谈栩然手里抢了。
他从育虫室里出来,就见吴缸配了漆来,正坐在廊下一层层刷呢。
王吉看了一阵,倒是个细致活。
走过去见吴缸脸色不大好,见他也不说话,就点了下头。
吴缸这种性子的人,起初可能不好相与,但却叫人放心,他有心眼,但不耍阴招,不高兴就不说话,揍你就挥拳头,就这么一明白人。
吴燕子似乎也看出来吴缸情绪不好,见王吉走过去,就冲他使眼色,示意王吉问问。
王吉看她一双眼睛眨来又眨去,新做的薄袄裙是秋香色的,衬得她肤色匀净,掐得身段起伏动人。
吴燕子在陈家养的真好,女人的身子女孩的眼。
“咳咳。”王吉干咳几声,在未来舅兄身侧坐下,道:“怎么了,瞧着你有心事?”
给陈家刷漆,吴缸是配了好料的,整密的刷子上下一捋,旧貌焕新颜,但这活计委实没有看着这般轻便,不能连着重刷,得晾透了。
吴缸提着桶去下一处,王吉摸摸鼻子,也只好跟着。
“就是些乡里间的破事,王牙人也有兴致?”吴缸有点不解他的执着,反问。
王吉倚着墙想了想,道:“是不是看你家收成好,借粮借钱?”
吴缸觑了他一眼,道:“难怪吃这碗饭呢。”
王吉‘嘻嘻’笑开了。
孤儿寡母来借粮就算了,半大小子要是没口吃的,土疙瘩都能咽下去。
吴缸借了他们过冬的粮,还叫那少年开春来他家田里做农活,只要卖力气,就有钱粮填肚子。
不过除了这种实在的苦人,还有那讨人嫌的上门。
吴燕子那事闹起来的时候,村里不少人看笑话,吴缸出去逮杨大河,有几个好事之徒给杨大河报信。
就这样的人,居然还敢使唤老娘来借粮。
老婆子倒在吴家门口哭得惨兮兮,吴缸打外头回来,边上人越聚越多,又有好和稀泥的道:“你们家今年运道好,虫大爷绕路走,借人家一担又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了。”
吴老娘听得气闷,正要摔在院里拼一把,就听吴缸说:“也可以不还。”
众人一静,各个难以置信的看他。
吴缸瞧那老婆子,道:“要不是你儿子报信,杨大河不能跑。叫你儿子提了杨大河来,当着我的面痛打他一顿,粮食我送你了。”
老婆子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吴缸又看众人,冷冷一笑,道:“你们也可以,只要拎过来当着我面打他一顿,谁都可以得一份粮,怎么样?”
“你这后生难说话!”
“就是,又不是什么风光事儿,总提,嫌不嫌脏啊?”
听得这些叽叽歪歪的,吴缸把篓子一甩,差点干起架来,幸好边上几个同吴家一贯亲厚的相邻,搂肩抱腿的拖住了他。
吴老爷子出来说话打圆场,粮到底是没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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