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朝 第3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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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大人不必挂心,那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沈雁清抬步往外走,走至木门前,略微侧过脸,又寒冽道,“只是我要奉劝纪大人一句,纪榛念你为兄长,长兄如父,只望纪大人往后莫要多出旁的心思。”

纪决面色一僵,被“长兄如父”四字压垮了挺肩,张口难言。

他目送着沈雁清阔步离去,半晌,在萧索的牢狱里萎落地合上眼,亦锁住一腔不可见世的驰思。

墙缝的光落在他微白的骨节上,他抓住着这一缕光,照亮他心中所望。

榛榛,你我终会相聚。

沈府主院一派死沉。

纪榛梳洗过后换了干净的衣物坐在铜镜前,乌发半湿,发尾坠下的水珠在潮了地面,被地龙一蒸,冒出腾腾的热气。

连着被绑了几日的吉安昨夜已从柴房里放了出来,若不是裕和暗中投食,定要丢了半条命。

纪榛与之主仆情深,气得要找沈雁清讨个说法,得知对方一大早便外出,满腹怒火无处泄,又不好拿沈府的下人出气,烦闷不堪。最终只得不让吉安伺候,把人打发回去歇息了。

他坐着生闷气,婢子替他擦拭湿润的发,他抬眼又见侍从要往浴桶里倒新水,困惑道:“我已经洗过了。”

纪榛昨夜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哭着入睡,却发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一会儿是沈雁清狠厉的神情,一会儿是蒋蕴玉远去的身影、一会儿是兄长在狱中受刑的场景.....等一惊醒就有侍从烧了一壶又一壶的热水往厢房里运,美名其曰替他洗尘。

许是沈雁清授意过,无论他问什么都没有人搭理他。

纪榛在外头风吹日晒三日,确实有几分潦倒,可他已经梳洗完毕,哪有洗了又洗的道理?

侍从果然还是不理会他,倒了水就垂首告退。

纪榛正想询问沈雁清的去处,还未张嘴就见他欲寻的身影出现在房中,他慢慢站了起来,惴惴地望着门口处的沈雁清。

“所有人退至院外,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内。”

纪榛问责的话已到了嘴边,可见着对方冷凝的眉眼,拿着木梳的手一紧,钳口结舌。

沈雁清朝他走来,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对方摁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凳上。他念着要为吉安讨回公道,鼓起勇气地唤了声,“沈雁清.....”

手中的木梳被抽走,纪榛透过打磨得光洁的铜镜注视着身后之人。沈雁清竟替他梳发,神色平静道:“我方才去见了纪决。”

纪榛眼睛一亮,连忙转身抬头,迫切地看着沈雁清,“我哥哥可好?”

兄弟俩连问候对方的言语都是相同的。

沈雁清用两指扳正纪榛的脸,让他重新对准铜镜,实话到嘴边变成了,“不大好。”

纪榛双眸闪动,“他们对我哥哥用刑了吗?”

沈雁清动作轻柔地梳着纪榛的发,“你觉着呢?”

纪榛心急如焚,不想此刻还听对方打哑谜。他挣开沈雁清的掌,霍地站起来,急着拔高声音道:“你到底肯不肯带我去见哥哥,你若不肯就放我离府,我自己想办法......”

沈雁清将木梳“噔”的一下搁置在了镜台上,纪榛微微一抖,意识到他再没有底气跟对方叫板,咬唇放软了语气,“我只是很担心我哥哥,不是故意吼你.....”

纪榛方梳洗过,整个人都带着潮气。沈雁清低眸看着他松垮的衣襟,那些附着在皮肉上的青红淤痕又不受控制地凭空钻进眼里。

从在郊外将纪榛带回至今,纪榛口中不是蒋蕴玉就是纪决,不然便是休妻决断等碍耳之语,只字未提自己私自离府与人私奔之错,更全然没有半点和他人有染的愧疚之心。

死不悔改。

沈雁清垂眼,“你当真愿意随纪决赴死?”

纪榛一怔,他固然畏死,但仍是红着眼睛点头。

“好。”沈雁清踱步向前,走到桌旁坐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如此,你饮下这鸩酒,一命抵一命,我替你救纪决。”

纪榛闻言絮絮发抖,千回百转,沈雁清还是想要他的命。

他所以为的神明原是一再要勾魂索魄的修罗。

“怎么,只是说说而已?”沈雁清沉声,把瓷瓶放在桌面,“看来你对纪决也并非你所言的那么有情有义。”

纪榛惶惶然地迈开步子,喉咙里吞了针似的,“是不是我死了,你定会救我哥哥?”

他来到沈雁清跟前,双眼盈满泪光,但没有哭,只是死死盯着瓷瓶。

听闻鸩酒剧毒无比,饮下之人会穿肠烂肚,沈雁清厌他到这种地步,要他受尽折磨而亡。

纪榛想询问有没有别的轻松一些的死法,可想了想,利箭穿心、白绫吊颈、古井溺水皆一般的难受,不如一刀抹了他脖子来得痛快。

他一见沈雁清冷漠的眼神,所有的话语又咽回肚子里。

“我.....”

沈雁清道:“若是不敢.....”

纪榛狠狠咬牙,“我敢!”

他凭借着对兄长的敬爱和骤然爆发的孤勇,一把夺过瓷瓶,取了红盖就往嘴边送。

沈雁清五指慢慢收拢,冷眼看着纪榛为纪决饮下“毒酒”。

冷液下肚,纪榛什么味都尝不出来,手一松,瓷瓶骨碌碌地在地面滚了两圈,他亦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一时的热血褪去便是无边的恐慌,他想到自己就要魂散今日,捂着肚子很不争气地哭出声。

横竖都是一死,纪榛抽抽嗒嗒地放狠话,“你要是骗我,我跟哥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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