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白大褂里的手机,扫一眼屏幕上的消息(),外套随手放置到衣帽架上。
走出医务室大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天已经黑了,早夏的晚风凉飕飕的,送来一阵带有山间草木气味的清爽。
这是家入硝子十年如一日的下班日常。
白天的姊妹校交流会,邀请她去旁观,但忽然来了两个受伤的咒术师,一耽搁就是大半个下午。这么久过去了,六眼只有一位,咒灵操使只有一位,黑心资本家只有一位,能够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拥有者,也仅她一个,加班的宿命像诅咒一样围绕着她。
三开间的医务室像一个小型监狱,白大褂将她约束出比死人心电图更稳定的脾气,有时候家入硝子也想感叹这坐牢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好在有年轻人的地方总是热闹,她也偶尔能望望风,沾点他们的青春朝气。
按照惯例,交流会结束之后是聚餐,设在东京校食堂。
校食堂当然也是翻新过的,十年前完全没有这种条件,所谓的食堂形同虚设,完全就是一家看厨子心情的定食屋,有人给做饭,能吃到什么凭缘分,勉强称作omakase。托了某位黑心资本家的福,如今的高专食堂料理水平大幅提升,与连锁快餐门店差不多,中规中矩的好吃。
家入硝子绕到后门,从小路走,不消半分钟,远远看见了亮起的灯光,稍微走近一点,就能听到学生们嬉闹的笑声。她进了门,很快锁定坐在角落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怎么就你们俩。”家入硝子说,“让让。”
夏油杰拿开咒具,让出一段金属长椅,她跨一步坐下。
他解释道:“小源要加班,好像是国外分公司出了点情况。”
家入硝子:“我们源总真是大忙人。”
夏油杰:“那可不是么,新一代青年企业家领袖,青年亚洲富豪排行榜第一位,东京未来掌舵人……那杂志上还写了什么来着?”
家入硝子:“我也忘了。相比之下,‘咒术界的那个人’这种称谓确实上不得台面。”
夏油杰:“学生们私下管他叫‘YouKnowWho’。”
家入硝子:“这群小孩真有意思。”
夏油杰替她斟上大半杯梅子酒,瓶子里剩下一点倒进自己杯子,度数不高,梅子香气很足。
背景音是学生们打打闹闹,家入硝子抿着酒,和他毫无营养地进行着吹水聊天,两杯梅酒下肚,旁边那个平时话很多的白毛,从头到尾,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了,有心事?”家入硝子打趣道,“怕源总抛弃你,带着体育生跑了?”
五条悟像被摁下开机键,转过头,按照程序露出一点笑,语带不屑。
“怎么可能。”他说,“区区体育生。”
“你破防了。”家入硝子说,“我这几天做了奇怪的梦,相当真实……”
夏油杰:“你也?”
家入硝子:“这么说……你也是?”
() 夏油杰:“说说看。”()
家入硝子:“梦见我在医务室。这家伙抱着小源急匆匆地闯进来,要我放下手头工作,先看这孩子的伤。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仔细一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他比患者本人还紧张,治疗的时候也一直守在边上盯着看,像防着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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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让我猜猜看,小源看起来比他年轻一轮,对不对?”
家入硝子讶然:“这你都知道?”
“……嗯……”夏油杰心里已有了猜测,转向五条悟,求证道,“你好像知道的更多——你怎么看?”
五条悟淡淡地回答:“还能怎么看。”
喜欢把‘我家亲爱的’挂在嘴边,语言和表情欢脱快乐如同五线谱上的音符,他像一名舞台剧演员,要把感情通过肢体和言语,用数十倍的力道表现出来,而当他不这么做的时候,表情冷淡得有点吓人。
人们形容一个人的可怕,常使用‘眼神’,后缀一系列比喻,而他的眼睛被黑色眼罩密不透风地挡住,只留毫无情绪的下半张脸。
哪怕是这样,捉摸不透的危险感觉,依旧十分强烈。
坐在他对面,无缘无故的先低了头。
“他为什么不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咒灵呢。”五条悟自言自语地说,“用束缚绑住,去哪里都带着,形影不离。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能看见的术师也打不过我,这样该多好。”
家入硝子:“又开始了是吗?变态控制狂。”
“这么说我,有点失礼了。”五条悟说,“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家入硝子:“往恋人身上装定位咒物和窃听器,这还不算变态?”
五条悟:“他同意的哦。”
无论听多少次,家入硝子都肃然起敬:“你们两个确实天生一对。”
夏油杰:“你……”
他刚想开口指责,瞥到对方的神色,顿时一愣。
面无表情的脸,灯光覆盖在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像一层融不开的冰。
令人胆寒的低压感。
随着年纪增长,五条悟的脾气是越发好了,至少装模作样的水平日渐精进,每天都像一朵朝着太阳嘻嘻笑的小白花,比真正的高中生还偶尔难掩生气的模样也不会超过三分钟——
而现在,他的表情显然是一种强制冷静的状态。
把择人而噬的野兽关进笼子,然而那头恐怖的狂兽却因此更为愤怒,不断地用身躯攻击着铁笼。
砰!砰!……身躯与金属相碰的刺耳声响,连带着引发地震,那声音每一下都撞在耳膜上,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上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堪称失态的表情,还是在两年前,源柊月决定去国外工作。
两人爆发前所未有的争吵,然后是史无前例的长时间冷战,低气压萦绕着整栋别墅,气温无端跌了几度,其他人面面相觑,想劝和不知从何开口。
那天晚上,夏油杰看见他坐在屋顶上,蓝眸在月光下亮
() 得惊心动魄,冷静的面孔蓄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夏油杰陡然一惊,也飞上屋顶,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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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那时候对方是这么问的。
‘你能把他变成咒灵玉吗。’
夏油杰当然严词拒绝了。对方也不见沮丧,点了下头,泼洒的月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一层霜。
这家伙疯起来很可怕,过分强大的力量让他的认知体系与普通人有异,完全蔑视世俗理念的约束,他可能也知道自己不正常,但他根本不在乎。夏油杰毫不怀疑,他在某个瞬间真正地动过杀心,亲手杀死他的恋人,以彻底毁掉的方式留下他。
不清楚他们进行了怎样的交涉,最后他居然同意了,冷战结束,重修旧好,源柊月坐上飞向大洋彼岸的航线,两年来回国次数寥寥。
有过那么一回前车之鉴,此时此刻,面对忽然一言不发的五条悟,夏油杰并没有那么担心。
“你们吵架了?”夏油杰问,“这次是为什么?”
五条悟轻飘飘地说:“想起来一些不高兴的事。他又骗我。”
夏油杰:“那你原谅他吧。”
五条悟:“要是我不呢?”
夏油杰无情拆穿:“真有自信。你舍不得。”
五条悟:“……”
冷酷的、可怕的、锋芒毕露的气场,霎时间从他周身散去。
他手肘支着台面,脸埋进掌心,弹出一声很轻的‘啧’,搓两下脸,手掌向上穿过白发,将黑色眼罩剥去,露出一双泛着冰冷色泽的蓝眼睛。
然后,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像骤然垮下来一般,双腿岔开,耷拉着肩膀。
“嗯……”五条悟说,“舍不得。”
明明是柔韧的、温柔的、脉脉流淌的,却无端让人觉得疼痛,那甜蜜的土壤中滋生长恨意。
来自家族的祖传术式,配上百年一遇的六眼,能做到的实在太多。哪怕是水流过他,哪怕是空气萦绕他,自然的伟力都能被无下限阻截。
但如果是源柊月走向他。
要怎么独坐高台,要如何纤尘不染。
“我很生气。”五条悟轻声地说,“怎么能这样算计我?怎么能……那次是他太过分了。”
夏油杰:“请问,你准备的相应报复手段是?”
五条悟想了想,说:“跟他打一架。”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顿时笑出声来:“哈哈——”
“……”五条悟说,“喂,你们两个,给点面子。”
夏油杰没什么歉意地说:“哦哦,那抱歉。”
五条悟沉默片刻,喉咙间溢出断断续续的、零碎的低笑,像是在叹息,像是在讥笑,带有刀锋般冷酷的意味,很快淹没在学生们热火朝天的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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