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谁都没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覃子朝看着江闻皓碗里没吃完的面,暗自告诫自己,除非以后江闻皓主动跟他提起,不然他绝不会再问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唢呐响,接着就见几个人从面馆外经过。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两个男人手里一个捧着个骨灰盒,一个端着个黑白相框,紧随其后的女人则是挎着布包,里面装着金银锡箔和纸钱。
江闻皓起初还以为是谁家有人过世,结果就发现连带着这家面馆的老板,街两旁的商店里都探出了不少人,脸上皆带着副看好戏不嫌事儿大的表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面馆老板站在店门口,跟隔壁小卖部的老板边凑热闹边兴致勃勃的聊天。说话声音很大,根本没想着避人。
“哟,这又是谁家急着送邹大山上路呢?”
“今天已经第三拨了吧,我看还捧着骨灰盒,够大方的啊。”
“你不懂了不是,这叫心诚则灵!”小卖部老板双手合十的隔空拜拜,“提醒阎王老爷赶紧把他收了!”
“要不咱也去送送?”
“算了吧,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套,看都看腻了!”小卖部老板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了面馆老板一些,而后借着吐瓜子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邹大山个驴c的玩意儿,在我店里赊的账现在都没还完,等着下十八层地狱吧!”
“就是他家那儿子听说成绩不错,在云高读书呢。”面馆老板努努嘴,并不怎么真心地“夸”了句。
“嘁——那也是个狼心狗肺的种!你当他学费哪儿来的,还不是他那土匪爹从咱们镇搜刮来的?拿着昧良心的钱还好意思念书?”小卖部老板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吧老姐姐,我儿子回来都告诉我了,就邹大山那个种,现在在学校也是谁见了都要吐两口吐沫在他身上,估计也呆不了多久了。”
“是不是啊!哎哟——啧啧!”
江闻皓原本还想着缓一缓再喝两口汤,不知为何听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胃里突然有些顶得慌,看着漂了一层油花的面汤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吃饱了?”覃子朝见他放了筷子问。
“嗯,下午还得坐车,怕又吐。”
“好,你稍等我下。”覃子朝放快了吃饭速度。
江闻皓插兜起身道:“没事你慢慢吃,我出去抽根烟。”
……
江闻皓走出面馆,店老板和小卖部老板看到有客人出来,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话,朝他看了眼。
接着两人对了个眼神,都发现这小孩儿并不是本地人。
江闻皓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摸出烟盒,点了支烟。耳边唢呐的声音还很清晰,可见距离面馆应该不远。
眼前又浮现出邹莽原躲在寝室走廊拐角读英语以及他被摁在污水池里,浑身腥臭的样子。说来,刚才店老板们关于邹莽原在学校里的境遇,自己也算是个见证者。
如果仅仅只是刚到云高不久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关于邹莽原的处境,那么覃子朝呢,他也知道么?
江闻皓微微眯了下眼,转头隔着玻璃看向面馆里的覃子朝,神色间闪过一丝思索。
……
覃子朝出了面馆,发动摩托要去汽配店把车还给老板祁叔。在听到汽配店的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后,也微微皱了下眉,回头对江闻皓说:“对面就是公交站,要不你就别跟我去车行了,我还完车就来找你。”
江闻皓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起呗。”
覃子朝顿了顿:“那边正闹事呢,别去了。”
“是邹莽原家?”江闻皓抬起眼。
覃子朝先是愣了愣,点头“嗯”了声。随后抿唇停顿了下,低声说:“听话,在这儿等我。”
江闻皓闻言没说话,只是盯着覃子朝的眼睛又静了会儿。覃子朝握车把的手紧了紧,先移开了视线发动油门。
骑着摩托车朝汽配店驶去。
江闻皓目视着对方变远的身影,食指尖轻叩了两下烟身。随即又凑到唇间抽了口,掐灭烟头,跟随着摩托离开的方向缓步走去。
……
转过街角,最先出现在江闻皓眼前的便是满地纸钱。
他垂眼扫了下,再次抬头朝前方看去,就见方才经过面馆的那些人正围堵在一座平房前,边继续往天上抛洒纸钱边大声咒骂着屋里的人。
其言辞粗鄙恶毒的程度在江闻皓生活的城市里是鲜有耳闻的。
比起他们,那些平时在菜场掐架的大妈们甚至都可以用文明友善来形容了。
而后,他便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邹莽原。
依旧穿着之前那一身黑,手里拿着扫帚,神情麻木的把地上的纸钱扫成一堆,面对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像是早已习惯般的自若。
又是一声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的尖锐声响,只不过这次是从屋里传出的。
围在外面的人静了下,紧接着吵骂声变本加厉地席卷开来。
邹莽原的扫帚被站在前边的男人一把抽走,摔在一旁,拉着他后衣领扯到身边。男人粗声吼道:“让邹大山出来!”
邹莽原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被男人摇晃的就像个断线木偶。
他的嘴唇翕动了下,说了句什么。
男人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遍:“你是小孩儿我们不跟你见识,快叫邹大山出来!”
邹莽原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眼前激动的男人,声音很轻但足以清晰地说:“门开着呢,你们自己进啊。反正屋里能搬的都搬了,能砸的也都被你们砸了,他现在就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你们倒是去啊。”
男人随着他的话明显卡了下,脸上闪过些惧色。邹莽原的唇角轻轻弯起:“还是你们害怕么?就算他已经瘫痪了,你们还是怕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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