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是压不住心中情绪,玉姝索性阖上眼睫,鼻音很重:“郎君对我始终存着戒备,又何必与我成婚呢?”
“姝儿在责怪孤?”
几滴泪随之落在他的喜袍上,玉姝平静道:“我不知道诏狱之事。温将军还在门外等着将军,玉姝为将军更衣罢。”
她松开萧淮止的腰,起身去为他取屏风后的常服。
烛台一直在燃烧,滴落的蜡油好似烫在人心里。
玉姝取下屏风后的长袍,指尖触过锦袍上的金线,算着时辰,他们应该快要出城了。
视线掠过屏风之外那道修长落拓的身影,神思拽回几分。
她走至萧淮止身后,指尖触过他腰间革带,刚要解开,皓腕倏然被一只大掌攥住。
“不必了,”他的声音冷沉,掌中力度分毫不减,蜿蜒青筋暴起,一时竟不知是在控制着她,还是在压抑着自己,“你是我的妻子,是我不该怀疑你。”
萧淮止敛目,缓缓将她松开,步履凌厉越过身侧女郎,径直走向殿门。
推门的瞬间,他并未回首,殿外风声簌簌夹杂着他冷凛的声线。
玉姝听见他说缉拿逃犯,生死不论。
而后,她抬眸望去,廊外照旧围着乌压压的一片。
一个在骗,一个明知被骗。
漆黑冗长的宫道上,照过溶溶月色,马蹄笃笃而过,焰火与疾驰的骑兵好似一道流星,映在苍茫夜穹之下。
为首的男人背身修长挺阔,手中攥紧马缰,直视前方,心中躁动沸腾的杀意快要压制不住。
那些阻隔与威胁,他分明可以斩草除根的。
为何迟迟不肯动手,萧淮止想不通,他怎会优柔寡断至此,所有背叛他的人,都该死。
玉姝恨自己又如何?
他还是太纵容她了些。
驶离宫门,浓重的夜色里,骤响一簇烟火,众人循声望去。
温栋梁目色凝重,“是霍将军,主公,这方向应该是出城了。”
“追。”萧淮止长臂一挥,沉寂的黑夜响起长长一声嘶鸣。
马蹄扬起一地尘烟,疾驰如飞。
城外密林深深,萧淮止勒马而停,冷目睨过前方晃动的树影。
“今夜劫狱的人是你。”
树枝窸窣,憧憧光影里,青年自角落走出,月白锦袍镀了一身银辉。
谢陵沉不置可否地颔首,眉眼含笑,手中提着弓箭对准马背之上的男人,瞥过他那一袭红袍之时,眸底笑意渐渐暗下。
“萧大将军觉得,我这一箭射得可准?”
萧淮止握紧腰间冷剑,面容沉静,“小畜生,你想死?”
剑锋出鞘,铮铮银光晃过白衣青年那双风流的眼,高踞马背之上的那道修长身影腾空而起,玄影遮住树隙月光,冷剑在他手中翻转游走。
只一息间,剑锋犹如暴风破空而袭,擦过谢陵沉锦袍衣角。
刹那间,谢陵沉往后一仰,堪堪避开男人招招毙命的凌冽攻势,长剑仍旧穷追不舍,兵刃相撞,肃杀弥漫整片林中。
打斗间,谢陵沉鬓角生出一层薄汗,“萧淮止,你杀了你一手养大的小孩,现在竟敢追杀建平帝在世间唯一的血脉!你这是谋逆!”
“是吗?”男人眉梢轻挑,漆目沉沉,下一息,他腕间暴起虬结青筋,冰冷剑锋直抵谢陵沉的脖颈,“奸佞又如何,权力之下,谁又敢质疑?”
“她产子之前,孤本不想再杀人,可你们一个个偏要撞上来,”萧淮止淡声道,“但孤又想了下,大抵是九重业火也灭不尽孤这一身罪孽,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眼下,孤才是这天下之主,谁又敢降罪于孤?”
奸佞?
他自掌权以来,不一直都是奸佞吗?
奸佞又如何,权柄足以钳制一切。
剑刃霎时往他脖中抵进,割开一层皮肉,鲜血沾满剑身,罅隙透过微茫月光,男人眸底一片漠然。
“萧淮止,你当真什么都不畏惧吗?”谢陵沉冷嘲,“若是让玉姝知道,九年前,在江左,前任家主与家主夫人是因何人而故的,你猜,你们之间又会如何?”
抵住他喉间的冷剑骤地有了动摇。
谢陵沉神色一凛,趁机钻了空子,从他手中逃出之后,即刻拉弓搭箭对准萧淮止。
“萧淮止,你放心,玉姝今夜就会知道真相!当年之事,你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吗?玉氏姐妹那时年幼,自然以为父母之死是意外所致,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浓墨般的夜色中,投射下星星点点的微茫光影。
箭矢对准前方那道颀长玄影,谢陵沉忽略脖间淌下的一片温热血迹,定睛于黑暗中窥见他微末的情绪变化。
就是此刻!
黑羽箭穿破长空,直直射向那道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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