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话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声音粗声粗气很是爽朗,说完就将手里的雷锋帽重新扣在脑门上,三人立在门外没说几句,就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停顿片刻后,两道开锁声清脆可闻,就着屋内昏暗的夜色,白夏将他身上白中带金的光亮看得更清楚。
花瓣轻颤,果然不是白日的错觉,不枉她铤而走险跟他下山。
古往今来,各路妖精修炼都会形成各自的精气,每一种精气都会呈现各自的色泽。
白夏不论是先前的山间精魄还是如今的腊梅,修的都是大气须弥的自然之气,若是能被人瞧见,她周身则会笼罩着一层绿光,根据修为的深浅,颜色的浓度也会有差别。
军人,保家卫国心怀大志,本就练就了一身正气,所呈现的就是裴团长身上纯净的白光,近两年从白夏跟前走过的几茬军官不知凡几,却属他身上的白光最是明亮,更别说其中还夹杂了让她眼馋的金色。
金光可不是随便能修炼来的,这是功德光,是上辈子积攒下来的福报。
前几世不干几件惊天动地的大好事,这辈子能有这么强的金光?
白夏倚在玻璃上见屋里的灯亮了又灭,眼馋地盯着躺在床上也依旧笔挺板正的裴延城。
可见这是个好人,还是个天大的大好人。那么厚的被子都挡不住外泄的金光,闪得跟萤火虫似的。
白夏眼巴巴地望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入定修炼,能将她遇到,就是上天给她的机遇,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这是打定主意,要走上蹭金光修炼的路子。
就着枕边若有似无的梅香,当夜裴延城难得睡了个好觉,多年作战训练落下的失眠的毛病也好似一扫而空。
翌日,晨训完回来的裴团长,罕见地有了一回情调。
接了半搪瓷缸的井水,将卡在窗台一夜的腊梅养了起来,雪白崭新的搪瓷缸子上头还印着一个鲜红的五角星,下面一行清晰大字——为人民服务。
转眼一周过去,这些天白夏过得一直很谨慎,只老实地待在梅枝内修炼,即便化形也是挑在裴延城不在的傍晚,光线昏暗,就是屋外有人经过,往里也瞧不真切。
白夏摊开掌心观察,虽然依旧是半透明虚影,却比在山上时更凝实,可以细细窥见三条掌纹。若是维持人形修炼,恐怕效果会更加显著。
当下心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体验过为人滋味的白夏,如今满心都是重新做人的念头,当夜趁裴延城熟睡,便现了身,层层叠叠的裙摆,青莲慢步地扫过裴延城整齐码放在床边的作训鞋。
两人相隔不过单臂的距离,单人床上的金光也仿佛触手可得,白夏立在床边半晌,见他依旧呼吸平稳陷入熟睡,悄悄呼出一口气,正打算挨着床沿就地修炼,原先还在熟睡的裴延城,毫无征兆地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2章
“谁?!”
白夏猝不及防,直直地撞进裴延城的视线之中,伴随着一声低喝的,是他伸过来欲要钳制她的臂膀。白夏心下懊恼,手上动作却不慢,脚尖微微借力凌空往后仰,扬起宽袖用力朝已经半坐起的裴延城脸上狠狠一甩。
原本应该直直穿过对方的宽袖虚影,此时却好像凝成了实物,卷起一丝梅香扫过裴延城的口鼻,将他本就半梦半醒的思绪彻底搅浑,锐利的眼眸瞬间凝滞,紧接着眉心一松,便失去了意识。
“砰——砰——”两下,男人后脑勺磕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直挺挺地往后倒。
静谧的夜里发出的清晰磕碰声还带出回音。
白夏檀口微张,倒也没想过让他撞到脑袋。
*
往日天不亮就起身的裴延城,第二天却在起床号的催促下才缓缓苏醒。
见他抚着后脑勺一脸迷茫,白夏心头划过一丝讪讪。等人匆忙离开宿舍,才在墙角现出身形。
摊开的苍白柔荑上,修炼出的三条掌纹已经消失不见,两条柳眉遗憾地轻颦。果然按她的法子悄悄借光修炼,不仅会欠下因果,估摸还会有数不清的“突发事件”无法避免,尤其裴延城又太过谨慎。
况且这只是一周的修炼付之东流,若是往后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呢?越想白夏眉心皱得越深,细白的长颈轻转,视线落在裴延城的床铺上。
不行,不行,眼见着通天塔就落在她脚下了,可不能再出现什么纰漏。
夜幕渐深。
吸取教训的白夏没有急于现身,反倒动用为数不多的修为,入了裴延城的梦。
与其藏在暗处承受一连串因果带来的意外,不如过了明路,直接向他寻求庇佑。
为此白夏也是耍了小心思的,特地选在裴延城的年少时。
柿子得挑软的捏。
梦中,1957年,夏。
烈阳下是江北一望无际的麦田,黄澄澄的麦穗被压的往下坠,仿佛在梦里都能闻到麦香。
彼时裴延城刚满十五,已经通过了招兵的选拔,来年开春就可以如愿去参军。
正值六月初村里收麦子,趁着午间的休息,他正淌在溪水中乘凉小憩。
刺眼的烈阳穿过浓密的叶茂,在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映出少年瘦削立体的黝黑面庞。
恍惚昏睡之际,裴延城忽觉耳边若有似无地传来一声娇笑,少年疑惑掀开眼皮,打眼却瞧见穿着嫩黄色古装的漂亮女人,惊得立刻从水中爬了起来。
晶亮的溪水划过他单薄精瘦的四肢,没入赤脚下的浓密草地。
“你是谁?”
声音充满防备。
“小女名唤白夏,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否?”
白夏眨了眨眼,觉得对方跟她设想的“单纯好骗的软柿子”有些出入,双手交叠福在身前,一副诚心求助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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