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再说沉潋卿携女南下投医,行至平江府地界,正值春光烂漫,芳草蓊郁之时,满目望去繁花似锦,游人如织。
父女二人一路赏玩,一路打探那湖上公的踪迹,寻访月余,不觉春色渐深。
正徘徊不定,恰听闻城郊有座云岩古寺,寺中禅师法号“慧因”,不单精研佛道,更且深谙艺茶之术,因而与那湖上公倒有些往来,交契颇深。往年清明时节,春茶试新,这慧因禅师少不得扫榻倒屣,备上一盏清茗,以酬知音。
如今岁时已近,沉潋卿得此消息便紧赶着往云岩寺去。一行人入得山门道明来意,那禅师一片慈悲心肠,遂将人留在寺中,一晃半月已过。
却说这日一早轻雷作响,山雨忽来,云间丝缕飘然落下,浮于青瓦之上,好似烟雾缭绕。而那院中几株山樱,却如豆蔻女子般不胜娇弱,临着风雨簌簌摇落,待得雨过天晴,只余枝头花褪,满地残红,一派落花伤春之景。
累累花树间,但见一高一矮两道倩影正缓步而来。打头的女子身穿黛绿襦裙,头缠珠玉丝绦,一张俏面莹如秋月,两弯柳眉不点而黛,正是: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只可惜如此佳人,那双眼儿却似两潭死水,虽则依旧楚楚动人,到底了无生气,令人叹惋。
一旁的婢女细心引着她转过院门,进了客舍便收起油伞,觑见四处无人,再忍不得笑出声来,说道:“不知那郎君师承何处,竟作出这样的歪诗来!好在遇着了娘子,那巾帕上所题诗句正可解他燃眉之急。”
琼真亦想起适才所闻吟咏之声,不免弯唇一笑:“此人虽无甚才学,举止却很是坦荡,比之那些恃才傲物的酸腐书生反要强上许多。”
“娘子所言甚是!奴婢方才匆匆一瞥,见他身量颀长,风姿翩翩,确是个俊朗非凡的少年郎。若是娘子你扮上男装,或可与他争个高下……”
话未说完,那婢女便见琼真眉尖若蹙隐隐含愁,自知失言,忧心她勾起往事,慌忙捂住了口,扶着人迈入厢房,暂将此事按下不提。
荏苒之间,一月倏忽,山中景致几经变换,到了晚间又添许多虫鸣,转瞬将入盛夏。
只是眼见品茶之期早过,那湖上公却迟迟未见踪影,沉潋卿心中难免忧愁,暗自思量道:“那高人既无音信,我等就在此恋着也是无用,罢,罢!不如就此辞去,再往南边去寻,顺道走一遭湖州府,探一探我那兄弟也好。”
主意已定,次日一早沉潋卿便向慧因禅师言及辞别之事。禅师面上含笑,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去意已决,老衲自然从命,只是就此一别,再会实难,这里有一道签诀,乃是今早福至心灵所得,便赠予施主罢。”
沉潋卿将那签诀接过,敛眉细看,却是:
急水滩头放船归,风波作浪欲何为;若要安然求稳静,等待浪静道此危。
这几句签诀,读来文义浅显,沉潋卿虽才学不济,倒也略知其意,心中自有计较。一时念头作定,又拱手谢过禅师,吩咐仆从携了行李,领着女儿望南而去了。
行过半日,不觉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前头已到吴江县外,太湖之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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