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撩起袖子,露出青一道紫一道的胳膊,红着眼睛喊了声“疼”,宣帝一窒,狠狠扔了手里的刀鞘,喝道:“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敢出来一步,朕打断你的腿!”
少年顿时眉开眼笑,应了声“是”,觍着脸朝宣帝跟前凑,却被宣帝冷冷一眼逼退,宣帝转身,看着跪伏一地的皇子皇孙,目光冰冷:“大皇子林晏,二皇子林禹,三皇子林朔……”
将六个皇子一一数到,冷冷道:“……目无尊长,不知孝悌,闭门思过一月,罚俸半年,抄孝经百遍,以观后效。”
拂袖而去。
院内安静如死,直到院外传来“皇上起驾”的声音,数名太医抱着药箱冲进门,才重新“活”了过来。
入宫第一天便目睹这一场大戏的楚栗目瞪口呆,却听被太医围在中间的少年道:“行了行了,围着我做什么?我没事,一点皮肉伤,回头给我多开点人参鹿茸灵芝什么的,我自个儿养……都说别围着我了,你们有这功夫,倒不如去看看我大侄子。”
楚栗此刻才敢抬头,听到“大侄子”三个字,愣了愣才想起来这少年的大侄子是谁,认出先前被皇上踹了一脚的人,竟是大宣
身份最为贵重的皇子,皇上的嫡长子林晏。
林晏搀着身侧小太监的手起身,淡淡道:“本王没事,你们好生照看皇叔便是。”
太医见他脸色发白,额角隐隐有冷汗,道:“殿下,臣还是给您请个脉吧!”
林晏脸色一冷,寒声道:“本王说了,本王没事。”
面无表情的拂开太医,推开小太监大步向外走,腰背挺的很直。
……
大戏散场,人转眼便走光了,连小王孙们也都告假出了宫,楚栗的书自然也不必讲了,跟着安元纬走到路口,便听安元纬道:“老夫还有公务,你自己先回府,回去后勿要再出门,也不必见客。”
楚栗低头应“是”,欲言又止,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不知成王到底说了什么让皇上大发雷霆,甚至连几位皇子都受牵连……只是见安元纬神色疲惫,并不敢多问。
安元纬淡淡道:“今儿的事,只怕没多久就满朝皆知,倒也不必瞒你。
“今日皇上领着几位年长的皇子及大臣,去上书房看小皇子皇孙们读书,偏生成王殿下也在,同六殿下玩笑被陛下听见,方才雷霆震怒。”
楚栗咽了下口水,道:“成王殿下说了什么?”
安元纬淡淡道:“他对六殿下说——你别叫我王叔了,我叫你六哥得了。”
一时间,楚栗只觉得头皮发麻,须知成王是皇上的幼弟,他这番话,岂不是说,皇上和自己庶母有奸情?
且这话,还是当着一众皇子王孙的面说的,且被皇上和大臣们听个正着。
难怪皇上会气成那样,难怪安元纬会说“该打”。
只听安元纬冷笑道:“太平日子过久了,总有人忘了陛下到底是什么脾性……也是,都已经十七年了,再浓的血腥味儿也被风吹的差不多了。”
楚栗悚然一惊。
先前他听闻成王及崔氏之事时,便觉得有些怪异,这等事关皇室、事关万岁清誉的隐秘,为何会传到他一个初入京城之人的耳中,只是见周围的人习以为常,以为京城风气便是如此。
如今想来,当年宣帝为压下流言,王公贵族便杀了十多个,其中更有两位亲王,那些被砍了头的小喽啰更是数不胜数……这般背景下,若非有人推波助澜,这桩已经过去十七年的旧事,如何能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安元纬见他神情,若有所思道:“你入京不过数月,竟也得闻此事,可见流言之广,难怪成王要在陛下面前捅破此事。”
楚栗顿时愣住,不可思议道:“大人是说,成王殿下是故意的?可是他……他不是……”
安元纬看了他一眼,道:“外面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当真大可不必。成王殿下不务正业、行事荒诞确有几分,但若以为他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蠢物,那才是真的蠢……也不想想,他是被谁养大的!”
见楚栗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安元纬淡淡道:“旁的不说,先前你一直冷眼旁观,可看出大殿下被陛下一脚踢断了肋骨?”
楚栗背后沁出冷汗,先前大皇子掩饰的极好,被踢后一直跪伏在地,包括他在内的众人,只以为大皇子在为触怒宣帝而惶恐请罪,但正和宣帝交锋的成王,以及忙着劝驾的安元纬,却都看出来大皇子受了伤。
只是一个当众挑破,一个佯装不知。
他少年中举,自负才情,如今却骤然生出,天下仅我一个蠢物的感觉。
脑子更是乱成一团麻。
说错话的是成王,为何皇上连着几位皇子一起罚?
大皇子为劝架而受伤,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何要刻意隐瞒?
难不成……
不对,不对,大皇子并无过错却被皇上失手踢伤,若是传出去,世人难免说皇上不慈,大皇子孝顺仁厚,为维护皇上名声,自然是要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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