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抬眼看去,发现是那个女生所在的忏悔室的锁扣打来了。接着,木门被推开,女生面色如常地从屋内走出来
,她轻轻蹙着眉,神情带着些愠怒,显然还在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
在看到等候在外面的钟明时,她的脸色好了些,向青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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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忏悔后果然心情好了很多。”女生朝钟明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一坐下来,不知道问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偷拿了我妈二十块钱的事情。我当时特别害怕的,但其实最后我妈都没发现。”
钟明闻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的杰克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朝女生道:
“忏悔完了就给我闭嘴滚到一边去。”
女生登时打了个抖,脸色白了白。然而就在这时,她背后突然响起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是、是有人骗我吸的!!!”
女生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大跳,她猝然回过头,发现声音是从那个白衣男大学生所在的忏悔室中传出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其中甚至带上了哭腔,混乱的话语颠三倒四:
“真的……真的不是!是他们……他、他们说不会上瘾。而、而且我也只是玩玩而已,我没有上瘾,真的没有啊啊啊啊啊啊!”
辩解的话语到最后变成了无意义的哭嚎和尖叫。女生却依旧从其中穿插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她皱起眉推远了几l步,道:
“搞什么?那个男的吸*毒?”
钟明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不如何惊讶。看来真正的忏悔已经开始了。
然而接着,男大学生的惨叫突然拔高了一个度,同时,忏悔室内某种响起细小的响声。
“啊啊啊啊!!!停下!!求、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男大学生似乎是在惊恐地朝什么东西求饶,语气中带着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崩溃:“他自己还在用那么旧的锁关我什么事?!我操、又不是我想进去的——他、他还在住村里那么老的房子管我什么事?他是自找的!”
钟明霍然抬起眼。
忏悔室里细小的窸窣声逐渐变大,变成了某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男大学生似乎处于某种巨大的痛苦中,声音越来越嘶哑,在持续的崩溃下吐露了许多真心话。钟明从他混乱的言语中逐渐拼凑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男大学生染上毒瘾之后,曾经在假期回过一次老家。在村里,他和两个幼时的玩伴重逢,两个人也都在不同的地方接触到了毒品,他们三个好兄弟臭味相投,在暑假间互相「推荐」,把吃喝嫖赌*毒都干了个遍,很快就又跟小时候一样好得穿一条裤子。
但是这些「娱乐」项目都是高消费。他们三个人都是农村出生,家里世代务农,家庭条件都很一般,所以很快就把学费连带着生活费都花光了。
接着,在某个深夜,三个人从县城里的KTV出来,路过路边的某处民宅时,突然就起了贼心。他们都知道这座略显破烂的屋子里住着谁,屋主人叫赵老头,是从县城里的工厂退下来的老技术工人
() ,他的子女都在城里上班,老伴前几l年没了,现在是一个人独居。
赵老头在工厂里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为了供一双儿女上学,平时生活非常节省,抠抠搜搜得门上连用旧了的铁锁都不愿意换一个。也是因为如此,他虽然工资不高,却也攒下了不少钱。而且三个人还知道他的一个习惯——老人不相信银行,所以积蓄都换成了纸币放在鞋盒里存在床板底下。
在老屋昏黄的灯光中,黄毛突然回过头,睁着眼睛,对两个同伴说:“我会撬锁。”
这句话仿佛是一声号角。三个身强力壮的学生趁着夜色爬进老屋里,见到了童年时曾给过他们糖果吃的老人,他们朝他露出笑容。
第二天,赵老头远在各个城市工作的子女们连夜赶回了村里,丧礼办得很隆重,家属肝肠寸断的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村庄。然而彼时,三个凶手正在县城里,老人多年的积蓄成了嫖资,放在了KTV老板的桌子上。
警察很快展开了调查,三个人在县城里享受了一整天后突然毒*瘾醒了,出了一背的冷汗,只好向学校办了休学,三个人一起开始逃亡。期间毒品也没断过,很快把钱财挥霍一空,还借了一大堆小额贷款,最后遇到某个公司表示愿意为他们提供经济援助,代价是让他们参加这个游戏。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忏悔室里,男大学生的声音虚弱了很多,还是不断地推卸责任:“如果在知道是这种游戏我绝对不会参加——是他、是他们骗我!”
“所、所以……不要再吃我了——啊啊啊啊啊!!’
随着他的尖叫,钟明垂下眼,看见忏悔室的大门门缝里缓缓漫出鲜血。
不同人的尖叫与忏悔萦绕在他的耳边。
左边,情侣中那名叫’程程’的男生正在哭着叙述自己是怎么被学长骗进了赌球,以为按自己对足球的理解能够立刻翻盘,没想到最后越输越多——说来说去,他只是想要挣钱,让自己能配得上家境良好的女朋友而已。同时,右边传来雇佣兵的哭喊,对方在忏悔自己多年前在某次任务中残忍地杀害了一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并且把尸体堆起来放在一个巨大的尸坑里燃烧。
众人忏悔的声音与痛苦的求饶声夹杂在一起,接着上升,在教堂高耸的尖顶中共鸣,听起来竟有些像用管风琴拉出的祈祷乐。
忏悔室外,女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听着自己男友的话被气得双手发抖,隔着忏悔室跟男友吵了起来。然而里面的人显然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回答,没过多久,鲜血涌出来。
在女生惊慌的尖叫中,钟明的呼吸乱了一瞬,突然有种想吐的冲动。
他低下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抽痛的额角。
此时,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钟明顿了顿,转过头,见玛丽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女人干瘦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灭,她的背脊挺直,灰蓝色的眼眸悲悯般地垂下,伸出手揽住了钟明的肩膀。
“我的可怜的孩子。”
她将钟明搂
在怀里,右手按住青年头发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神情如同一位慈悲的母亲,爱怜地低下头,轻柔地吻了吻钟明的额角:
“听到如此多邪恶的事情,很难受吧?”
她语气轻缓,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钟明的头发,低声道:
“但是这是上帝给你的试炼。”她保持着将钟明护在怀中的姿势,抬眼看向正在不断发出惨叫的几l个忏悔室,眼中闪着残酷的光:“要在这里工作,你就必须理解自己面对的都是怎样一群,堕落,可怕,而邪恶的人。”
钟明伏在她怀中,闻言轻轻动了动,却被玛丽夫人强硬地按住,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
“以后要和这些「客人」保持距离,不要让他们玷污你纯洁的灵魂,听懂了吗?”
她紧紧地环抱着钟明。仿若保护,又仿若禁锢。
钟明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
“乖孩子。”
玛丽夫人满意地点头,放开了他,像是一位对自己的孩子充满期许的母亲,伸手帮青年整理微微凌乱的西装:
“以后我打算要把教堂的事情全部交给你,所以,经历些这种事也是好的。”
“我明白了。”钟明点点头。
在听过这些后,他还不至于对这些人抱有同情。
一个个小木屋里,「忏悔」还在继续着。随着腥臭的血液不断从房门下漫出,玩家们的惨叫声越来越小,而那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则越来越大。
许久之后,教堂外的浓雾散去,忏悔室中的动静才逐渐减缓,声音变低,最后完全消失。
彼时,浓稠的血液已经盛满了整个戒坛。钟明抬起头,与眼睛变成全黑的圣母像对视,莫名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些许微不可查笑意,仿佛很满足似的。
忏悔室上的玫瑰花纹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不规则的线条,盯着看得久了,还会觉得那些线条在不断涌动,当一切结束时,钟明听到了空中一声微弱而饕足的叹息。
「忏悔」结束了。
唯一幸存的女生躲在角落里哭泣。到了最后,她还是试图打开忏悔室的门将男友救出来,并因此双手双脚都沾满了血液。她环住自己,瑟缩地躲在角落,不知道是在为死去的男友哭,还是在哭自己无望的未来。
一只脚翘在椅背上的李逸之打了个哈切,懒洋洋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先是扭动四肢活动开筋骨,这才晃晃悠悠地走到钟明面前。
李逸之双手揣在口袋里,看着阿奇打开了一间忏悔室的门,里头的血液混合着碎肉和骨头顿时一起涌出来,摊开在地面上。
“靠”
李逸之顿时露出了被恶心到的表情:“好臭。所以我才讨厌这个环节。”
他转头看向钟明,朝他勾唇笑了笑,将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刚刚就想问你了,你早知道今天要搞这个?”李逸之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一般这个「忏悔」要到后面才会有。这批玩家应该用不着啊?不过这次应该是玛丽夫人想要用来教育你。”
他的视线越过满地的狼藉,看着阿奇等人拿着家伙进入忏悔室,开始清理里面的东西,挑了挑眉,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钟明,亲昵般地低下头,对他道:
“哥哥没骗你吧?这些玩家都坏得很。”
李逸之笑眯眯地放软了声音:
“你不听我的话,也要听玛丽夫人的话吧。这些人身上的罪孽几l百年都洗不干净,以后离那些人远点,嗯?”
钟明敛着眼,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李逸之见状,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刚想软声安慰一番,钟明却突然抬起了眼。
青年浓密的睫毛上下眨了眨,突然抬起手,勾住了面前男人的肩膀。
李逸之骤然顿住,几l乎是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急剧缩紧,凤眼中倒映出青年含笑的面孔。
这还是钟明的第一次主动接近他。
青年像一朵洁白的、冰雪做成的花朵,总是再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散发着幽香。
心志坚定如李逸之,也不禁酥软了一瞬,心想钟明再靠的近一点,他就要开始想孩子的名字了。
然而下一瞬,钟明的声音却让他的血液骤然凝固:
“那你的罪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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