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诉霜将女儿抱在怀里,低头看着。
幸时今日刚刚满月,因为一场突变,颠簸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她哄好了,刚刚的吵闹又吓到她了。
夏诉霜抱着她,浑身已经使不上力气,无力再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事。
她站起来,轻声说道:“也该说说我们的事了吧?”
也抬眼看来,眼底寂灭,如香线燃尽,不见一丝温暖光亮。
“师父……”宋观穹走到她面前。
“所以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是妻子。”
“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我……”宋观穹喉结滚动,
夏诉霜抬手,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掌没有一丝留情,宋观穹生生受了,毫无反抗,甚至顺从地跪了下来。
她又一掌打下去,“你杀了周凤西,是不是?”
她和凤西哥哥逃了一个月,一醒来见到的就是宋观穹,皇帝令他去西北杀人,就立刻传出周凤西身死的消息,那他是拿什么应付的皇帝?
宋观穹不答,只是看着她,眼底哀伤。
“不是……”
“谁杀的?”
他却不说。
夏诉霜抬手又打了一巴掌,“谁杀了他?”
回答的只有幸时的哭声,跪着的人脸颊是火光也盖不住的红。
可是周凤西之死,夏诉霜不得不问出真相。
她又抬手。
“师父,别打了,左眼,要看不见……”
宋观穹轻声说道。
扬起的手猛地顿住,再打不下去。
夏诉霜嘴唇轻颤,眼睛……他不是伤在眼下了吗?
他眼睛通红,但瞳仁中灰白却消散不去,曜黑的眼眸失了水色。
又骗她!
总这样,永远这样……
她的眼泪又
() 滚了下来。
手颤抖不止,终究没能再打下去,“你这个……”
“简遥妹妹。”背后一声轻唤。
夏诉霜整个人僵住,缓缓转身看了过去,那个脚步有些蹒跚的人,慢慢走到了月光下。
他看起来更瘦了,脸上胡子杂乱,身躯不见从前那般高大,像是载着很重很重的包袱,再也走不快。
那个骑马从她面前飞驰而过的青年将军,怎么这样了?
可明明才过了短短一年……
夏诉霜哭得更凶,她对不起他!
小孩感觉到大人的不安,哭得更大声。
周凤西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眼中也尽是苦涩,“简遥,我没事,你看,我还活着。”
“凤西哥哥……”
她颤抖着声音,想要走过去看看他,却被拉住。
“师父……”
袖子被紧紧攥住,她呆呆回头看他。
宋观穹跪着,哀求道:“皇帝要我杀了周凤西,我不得不为,只能让他假死,师父,你别恨我了。”
她的眼泪滴落,砸在他脸上,溅开。
她问他:“今天这事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
凤西哥哥怎么这么恰好就出现,他坏了眼睛怎么不说……
那些释放不出的怒气怨气,全都堵在胸口,化成一句指责,“宋观穹,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近水开口说道:“夫人,主子纵然乘虚而入骗了您,可除此之外,可曾对夫人有过别的亏欠?
你呢,带着灭族的仇来建京,主子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帮你掩盖了所有的罪名,从徐玟案,到晋王案,周凤西假死,晋国公主的死……哪件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主子没有怨过一句,都帮你扛下了,他在最该回京的时候,去了抚州为虞家正名,为你伪造证据,你不找先帝报仇,他去为你筹谋,
如今虞家大仇,你们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主子呢?但凡有一件出了差池,他死了,你和周将军会感激他吗?会后悔吗?
你们只会双宿双飞离开京城,就算主子骗了你,那这些就全都不作数了吗?
夫人,你明知道主子的性子,好处是为夫人不顾一切,给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坏处是偏执不能自救,早晚沦落到大夫人一样的下场……
你怎么能享受着他的好,又转头指责他那些不好!”
夏诉霜听着他说,神情甚至有一瞬空白。
近水的一席话,将这件事扭转成了她的错。
他的左眼,突然出现的周凤西,还有近水的话……一连三重,连续打向她,将夏诉霜的怒火生生打灭下去。
是啊,她不该生气不该怨,他已经对自己这么好了,还要怎么样?
夏诉霜低头看他,宋观穹仍旧攥着她的衣袖,胸膛起伏着,小声让她别走。
夏诉霜点了点头:“对,这处亏欠的,在别处补足就好了,你就是凭这个拿捏我,让我永远欠你的。”
“不,你不欠我,师父,我错了,你什么都不欠,今日是我自作自受,什么罚我都受……”
她一意说下去:“宋观穹,做得真好,现在我也没资格怨你。”
夏诉霜将袖子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扯出来。
“不准走。”宋观穹脸上只有慌乱,和绝不放手的决心。
夏素索性将袖子斩了。
“为什么不走,”她笑了笑,“我曾答应过,会随凤西哥哥回抚州去,便是他不要我,我也自有去处。”
宋观穹断喝道:“答应他的人已经死在西北了,你是我夫人,我孩子的阿娘,你哪都不许去!”
“我受够了你无休无止的算计,这一年来,与你发生的一切,都非我所愿。”
“师父,求你不要……”宋观穹已经卑微到了泥地里。
雪纷纷扬扬落下,让人想起杨氏跪地求祷的那一天,原来是这样一场绝望。
“我不会留恋,绝不!”
夏诉霜流泪说完,抱着女儿转身踏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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