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和陈远川、以及表姐一行到秋明寺上香,后归家时落雨,本想找个地方落脚等雨停下再走,但陈远川拦住了二人,言明那处距离行宫不远,未免惊扰贵人,还是早些归家得好。
衢州时常有梅雨,却很少落得那么凶狠,邰谙窈记得那一场雨后,她回到陈家就狠狠地病了一场。
时隔月余才彻底养好。
想起那时,邰谙窈也觉得恍惚,那时当真稍有些风吹雨打,她就受不住地要病重。
回过神,邰谙窈意识到什么,她惊讶:
“数年前,皇上是不是来过衢州?”
能住进行宫,且被陈远川称之为贵人的,好像天底下也没几个人。
时瑾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邰谙窈身上:“杳杳怎么知道?”
也许是马车有点颠簸,也许是被人不经意间碰到,发出轻轻地一声闷响,让人蓦然回神,才没叫杯盏落地。
邰谙窈扫了眼被时瑾初握住的杯盏,有些纳闷时瑾初的反应,她三言两语将当时的事情说出来:
“能被称之为贵人的,也只有皇上了。”
便是其他皇亲国戚路过衢州,也不至于住进行宫去。
时瑾初眉眼情绪仿若没变,却是扣住了杯盏,他问:“你是说,你那时病了?”
邰谙窈轻轻点头,她耷拉下眼眸,不甚在意道:
“岂止?那阵雨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说得不算夸张,她病后,陈远川后来也觉得后悔,一度说过早知道,宁扰了贵人,也该停下去躲雨。
时瑾初沉默了许久,没能说话。
他当时回了京城,却也是留下人找过她,却没找到符合的人选。
若是她病了,数月不曾出府,平日又深居浅出,不曾和外人相熟,那么,找不到她好像是情理之中。
许是那年事情太多,时瑾初的记忆也尚算清楚,他回京那日,路上的泥泞都尚未干涸,车轱辘压在地上,溅起了不少泥水。
机缘巧合,或者说是命运捉弄。
但凡她那日来了行宫避雨,许是他早和她相识。
又或者她不曾病重,他也早就找到她。
但偏偏都没有。
时瑾初也不由得去想,便是他在那时找到她了,二人间的结局会是如今这番模样么?
那时,他忙于朝政,后宫都去得少,便是再看重她,也不可能常去后宫看她。
时间一久,初见时再是惊艳,或许也会逐渐得习以为常。
她恰是体弱,那一年又逢选秀,皇后又诞下嫡子,他便是少去后宫,也知晓那段时间后宫一点也不安宁。
她岂能受得了?
偏是他数年不曾找到人,才叫他一直惦记着,要放弃时,人又机缘巧合地出现在他跟前。
时瑾初太了解自己了,或者说世人都是如此——都不会珍视轻而易举得到的人或物。
邰谙窈入宫时,恰是他大权在握时,也是朝中安稳时,于是他能腾出更多时间和心神落在她身上。
邰谙窈见他许久没说话,不由得纳闷:
“皇上在想什么?”
时瑾初垂下视线看她,轻描淡写道:“朕在想,或许一切都是恰好。”
邰谙窈听得稀里糊涂。
时瑾初也不肯和她解释,队伍停了下来,张德恭的声音传来:
“皇上,娘娘,行宫到了。”
时瑾初先下了马车,再转身接了女子下来,衢州官员看得一阵愕然,待看清女子时,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暖阳落在女子身上,她轻偏头,黛眉不适地轻蹙,她朝这边瞥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饶是如此,也衬得行宫前的木槿花黯然失色。
她穿着一袭披金的胭脂色鸳鸯锦缎,格外矜贵,也格外耀眼。
不待众人看清,一柄八骨油纸伞将人彻底遮挡住,也将众人视线遮挡住,众人蓦然回神。
邰谙窈被时瑾初牵着走,她被伞面遮得严实,进了行宫后,才发觉这行宫甚大,但比不得皇宫。
京城分内城和外城,而皇宫占了内城大半面积,用脚去量的话,许是要走上一日。
见时瑾初一直没放手,她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被嬷嬷抱着的启儿,时瑾初淡淡地提醒她:“看路。”
见启儿不哭不闹,邰谙窈才收回视线,她不解地问:
“臣妾住在何处?”
她于外人前,惯来是有分寸的。
时瑾初尚未说话,就听张德恭忙不迭道:“皇上安排了您和皇上同住,娘娘的行李都已经搬去兴庆宫了。”
话音甫落,时瑾初就解释道:
“如今恰是六月,兴庆宫最是承凉,朕是怕你受不住热。”
这番解释,只能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哦”了一声。
某人像是些许不自在,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都紧了些许,将人匆匆送到兴庆宫,他撂下一句“好好休息,朕还有事”就匆匆离开。
绥锦没忍住低笑了声:
“娘娘真是促狭。”
邰谙窈否认:“明明是他不打自招,我何时说话了。”
她环视了四周,时瑾初有一点说得不错,这兴庆宫的确凉快,内殿铺着玉石,珠帘挂在窗前,隐隐能听见外间的水声,好不惬意。
邰谙窈忽然朝外间的一个方向看去,绥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处仿佛有座山,绥锦顿了下,她才摇了摇头:
“没想到,奴婢和娘娘还会回来。”
邰谙窈也安静下来。
是啊,从衢州回京城时,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永远能记得她收到京城来信时的心情。
那一刻,所有的期待都戛然而止,心底仿佛破了个洞,无尽的凉意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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