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喷发而出的火山一般岌岌可危。
茯芍大惊,顾不上守护玉榻,穿过烈火扑向了陌奚。
她一把按住陌奚的肩膀,将他从衾雪身上带离。
整三圈翻滚,正欲收网的陌奚猝不及防被茯芍扑倒。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蛇姬,他瞳孔收束,一丝愣怔泄露在了脸上。
茯芍眸中燃烧起了强盛的妖芒,她调动出全部妖力,将黄玉骨伞扩大撑开,罩在了自己和陌奚上方。
伞面流动着温润的黄玉蛇鳞暗纹,它罩在茯芍背上,而茯芍又扑在陌奚身上。
她抱住他的头,将他致命的心脏、腹部和头颅三处紧紧护在怀里,比护玉时更加用力,不容一丝空隙。
陷在柔韧馨香的躯体中,陌奚滞愣着,忘了吐信,也忘了推开茯芍。
就如从不会有谁在他虚弱狼狈时选择留下来治愈他、照顾他那样,陌奚亦无法想象,有朝一日,有
() 谁会在危急关头不管不顾地冲破火线,以身为盾将他护在身下。()
他看见茯芍紧闭着眼、害怕得绷紧了全身,可她还是选择成为他的肉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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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芍没法不害怕,衾雪身上的红纹,是爆丹的前兆。
三千五百年的大妖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发动最后一击,所产生的威力足以将整个蛇宫夷为平地。
即使陌奚是四千年的巨妖,即使她有着一身玉铠,也绝无法从爆丹的威力下全身而退。
茯芍紧闭着眼,眼睫颤抖不息。
她害怕,她恐惧,她才刚刚从韶山出来,还没来得及看过天下的全貌。
她不想死。
可是没有逃跑的时间了,既然无法一起保全,那么至少要换来一个生机。
她感受到怀里蛇王的挣扎,心中宽慰了点。
她看错了衾雪,可没有错付忠心。最后关头,蛇王竟也想要反过来护住她的身体。
爆丹的前兆极短,自己那一扑便花掉了九成时间,此时再要转变体位,很有可能蛇王尚未覆住她时,妖丹就已炸开。
如此一来,他们都得死去。
事已至此,不必谦让。
那么多次近距离接触衾雪,她却毫无察觉,刺杀一事茯芍自认难逃其咎,她于蛇族无功,便不能再有罪。
临死之前,知道自己护住的妖值得,就足够宽慰了。
蛇王,的确是个可以结交的好友。
茯芍拼死压着身下的雄蛇,不让他乱动。
“芍、芍儿……”直到两息之后,四周安稳如常,而她怀里则传出一声羞窘无措的低吟。
茯芍茫然扭头,看向远处的白狐。
白狐亦是震惊,不知为何,自己的内丹像是被冷水灌满,那颗灼热欲爆的妖丹浸在水里,成了一颗哑弹,湿透透的,始终无法达到爆丹的温度。
趁着茯芍疑惑的工夫,陌奚终于从她身下翻出。
他瞳中碧芒一闪,下一刻,濒临爆丹期的白狐蓦地惨啸,七窍间流下黑红色的毒血,如一条条蜿蜒的毒蛇。
那从一开始就混入火烟之中的蛇毒已然成熟,被陌奚引动,摧毁了衾雪全身神经,也融化了他的肌骨。
白狐扭头,流着血泪的异瞳盯向陌奚身后,陌奚身下粗大的蛇尾涌起,将身后的黄玉尽数遮蔽,不泄分毫。
至此,他最后一眼也没能看见茯芍。
轰——
巨大的狐身轰然倒地,倒在了他自己引出的幽蓝狐火当中。
白狐四肢僵硬,没了呼吸,只有双眼还未瞑目,死死对着覆海上的毒蛇彩绘。
茯芍呆愣地坐在地上,望着陌奚的背影。
短短半个时辰,已是数次转折,让她不知如何反应。
待白狐死透,陌奚才侧身,对等待自己答复的雌蛇道,“抱歉,让你受惊。”
蛇王交手过太多大妖,焉能不知道他们喜欢爆丹这一招。
很早之前,他
() 便在自己蛇丹里种下了“锁丹水”,封锁对方内丹。
对敌厮杀,第一时间释放锁丹水毒已成了陌奚的习惯。
茯芍听到了解释,松了口气。
果然不需要她出手,蛇王完全有能力料理好一切。
她拍了拍裙上的火灰,正要起身,头顶的横梁被火烧断,赫然砸下。
霎时间,水莲香气包裹了茯芍,她被陌奚抱在怀中,那截断木被蛇王用妖力弹开,滚去了远处,溅起火星点点。
陌奚抱着她,不发一言。
茯芍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静,便推了推蛇王的胸膛,示意道,“没关系,这个没关系。”
和爆丹的威力相比,被一段横木砸下脑袋,简直和被蚊子咬一口一样,不值一提。
可蛇王却没有就此松开她。
他沉默着,收紧了手臂。
空中唯有火舌吞噬建筑的声音。
衾雪已死,火焰中再无妖力,变成了凡火,温和地噼啪燃烧着。
普通的火焰于茯芍而言并无伤害,她便也没有急着出去,懵懂地任由蛇王抱着。
她隐约觉出了些什么,一股奇妙的感觉如透明的游丝一般自她心田划过,比之那天他唤住她,替她系上披肩时更加鲜明两分。
她感觉到了它,却并不理解它是什么东西,想要抓来细看,在触碰的瞬间就将它勾碎捏断。
蛇没有这样的感情,茯芍不明白。
她想,或许是他认为她被吓到了,所以肌肤鳞片相贴,向她传递藉慰。
方才的爆丹前兆的确吓到了茯芍。
这一个拥抱,让她心情缓和了许多。
良久,当又一处横梁砸下发出巨响时,蛇王才如同被唤醒一般,有了动作。
他揽着茯芍的肩膀,带她出去,喑哑开口,“先走。”
烈火熛飞,蛇宫中蹿升着滚滚黑烟。
殿外阶下,玖偣的残余势力已被卫戕收拾妥当,或杀或绑,尸体横陈,活的则被押着跪下。
当陌奚搂着茯芍自茫茫火海中游出时,千名卫兵当即跪下,口中高呼:“末将无能,让王受惊,请王责罚。”
口号整齐、声音震天。
陌奚垂眸,目光掠过满场银甲。
他倏地想起那天玖偣祭台上,那些雌狐口中廉价鄙俗的爱语。
此情此景,何其相像。
他们跪着,高呼死罪,可心中所念只有惋惜——惋惜他怎么没有死在里面,好让他们从他的尸体、从他的领地、宝库里分一杯羹肴。
杂碎小卒也好,那条看似忠诚、实则紧盯王座的乌蛇也罢,所有妖都是一样的。
不会再有第一个茯芍了。
不会有谁用纯粹欢喜的目光注视他,也绝不会有谁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覆在他的身上。
只有茯芍、只有茯芍,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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