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向来很小。
它只是为了囚禁住一个小小的孩童,自然不需要多大。太大了,反倒是个麻烦,容易引起别人的觉察。
只需要安静的,小小的,融于寂静处。
不叫人发现,在鹿家,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纵然鹿家知道,在这世上,合该还有祝史这样的存在,也有着史馆这般神异,可是这样的东西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岂非是下品?
他们生来就是大道,鹿安清的出现,反倒成为了怪异。
自然会被弃之如履。
自打那些小姐公子们发现了那里有个小孩后,四散开去,将这个消息传回给自家的母亲,便让鹿家狠狠丢了个脸。
于这样的世家来说,丢脸,反倒成为了最可怕的事情。
在被广为流传之前,便只能将这个流言扼杀在最深处,也让这一切都销声匿迹。
于是,就有一把莫名其妙燃烧起来的火。
炽热的焰火,几乎焚烧了万物。
小小的鹿安清第一次知道,温暖也会带来无比剧痛。
在他即将死去的那一瞬,他听到了尖锐的哀嚎,那是一把太久没听过的声音,他都快要忘记,这到底是谁人。
她嘴上叫着,心里想着的,异常难得,居然都是相同的悲鸣。
“……灭火,灭火!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母亲的哀嚎一声又一声地在鹿安清的耳边重叠,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实为迟来的悔恨,可到底是,熟悉的声音。
“荒唐。”
冰冷嘶哑的嗓音捕捉住那呆滞在火焰里的小孩。
“区区几句话,便是恩情?就能够让你忽视掉这么多年,被囚的痛苦?”那声音仿佛是地狱幽魂,可怕至极,字句间都涌动着无根的怨毒,“你太心软了,安和。”
小孩眨了眨眼,抬手抹去眼角的水痕。
说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
“我觉得有些热。”小孩道,那声音是长大成人后的鹿安清,“我想去,凉快些的地方。”
不过话语落下,这一瞬,一切都颠倒了。
燃烧的热焰瞬间褪|去,覆盖下来的便是彻骨的冰凉。鹿安清仍然是小孩模样,站在一处寂静的宫宇之外。
他认得出来,这里是皇庭。只是他从来都不曾来过这里,不是德天殿,也不是思庸宫……
“太子殿下……”
从殿内悠悠传来了太史令的声音。
鹿安清敛眉,原来是东宫。
“太史令有何教诲。”一道稍显稚嫩,却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温柔地说道,“可是孤有不妥?”
“太子殿下自然是无有不妥,殿下之才能,就算没有老臣,也能顺应心意,随手拈来。”
“不过?”小太子适时接了一句,笑了起来,“这时候,总该有这个词。”
太史令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殿下越是完美无缺,力量便越发强大。”老者的声音轻柔着,却带着深沉的告诫。
“相生相克,本是这样的道理。相信殿下,也早就有所感觉。”
殿内沉默了许久。
鹿安清说不出殿内的小太子到底年岁几何,但肯定不会超过十三岁。原来太史令这个老头子从以前,说话就很喜欢说一半藏一半,一直都不肯改呀。
他迈开小短腿。
鹿安清没去管自己身后一直缭绕的黑雾,慢吞吞地走进了这个本该存在于记忆里的宫殿。
越过门扉,与那本该有侍卫戒备的殿宇,他看到了一老一小的身影。
也看到了坐于桌后的小太子,与他身上重叠诡谲的黑影。
如同张牙舞爪的触手扭曲着身影,粘稠怪异地蔓延着,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太史令面不改色地跪坐在他的身前,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到那些可怕的画面,只是慢悠悠地捋着胡子。
“殿下……”
他的声音,仿佛和无形之物重叠在了一起。
“你……”
【■■】
蓦然,小太子的目光越过了太史令,转头看向门外的鹿安清。
年纪尚幼的太子看着已初具长成后的俊美漂亮,一双明亮如玉的眼眸安静地看着殿门外的孩童。
然后,他下了软塌。
鹿安清眨了眨眼,歪头看着他。
这本该是一段记忆,小太子不曾在这里见过他,也不该有这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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