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雨眠问到他女儿是否怀有身孕,张老头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她与她夫君聚少离多,怎么会有身孕。”
江雨眠和曲笙寻对视一眼,知道张老头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们,话语中对她们颇多保留。
关于宋时绥的事,江雨眠和曲笙寻也没对张老头说,张老头和宋时绥之间的关系暂时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宋时绥确实是天衍族的族人。
曲笙寻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屋里安静下来,江雨眠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她又问道:“金月皇室将你们灭族,你不离这里远远的,为什么还要来金月王朝?”
张老头又咳了一声,嗓音虚弱:“我一直想知道,好端端的,为何我们天衍族会招致这样的灭顶之灾,这二十多年来我隐姓埋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查不来了。
有关毒太岁的一切都是隐秘中的隐秘,金月皇后不是真正的毒太岁,但她是月山顷的一生挚爱,还是月扶疏的母亲,玉京那老皇帝把主意打到金月皇后身上,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怪不得月扶疏会默许羽落清把玉摇光带回金月皇宫,原来是要让这对父子自相残杀。
江雨眠揉了揉额头,离开了屋子。
等她一走,张老头把蒙着眼睛的布条拿下来,问曲笙寻:“小友,这姑娘是什么人?”
曲笙寻想了想,说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好人。”
追杀张老头的人虽然死了,好在月扶疏的手下也不是无能之辈,很快就循着蛛丝马迹查出了那两个男人的身份。
虽然早有预料,江雨眠还是有些惊讶:“居然是玉京王朝的人。”
夜色如墨,宫灯亮着,映出窗外的婆娑树影。
江雨眠倚着花窗,把手里的地理志放在一旁,语气嘲讽:“这个老皇帝真是不怕死啊,天衍族都被灭了,他竟然还不死心。”
月扶疏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有一张金丝楠木做的炕几,一个巴掌大的白玉花盆摆在炕几上,玉质清透,温润生光。
月扶疏摩挲着白玉花盆,语气淡淡:“当年诛杀天衍族,玉无忧也出了不少力,他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姿态,和天衍族撇清了关系。”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能找到张老头?”
月扶疏说道:“这老者本领一般,却在激烈的绞杀中逃出来,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难道是老皇帝故意留下的活口,就为了有一天能再派上用场?”
月扶疏微微点头。
想起玉摇光对宋时绥做的事,江雨眠忍不住感叹:“玉京古族的男人都这么阴险么?”
“玉京古族不仅阴险,他们的卜筮之术可以通神,玉无忧也许算出了什么。”
“呵,算出金月皇宫里有长生不老药?”江雨眠讥笑一声,她抿紧嘴唇,绷着一张脸,看向花窗外的扶桑神木。
树冠浓密高大遮天蔽日,在黑夜里
宛如一朵巨大的漆黑乌云,罩在观月小筑的上空。
一提起关于毒太岁的事,江雨眠就会有一种无名邪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月扶疏放下手里的白玉花盆,语气从淡漠变得温柔起来,安抚她:“生什么气,玉无忧很快就要死了。”
*
羽落清吃的第二味药有些奇怪。
这味药装在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花盆里,花盆里装着药土,一朵通体漆黑的小花从药土里冒出一半,花瓣聚拢着,只露出一点花心。
羽落清正好奇,就见那朵小花的漆黑花瓣动了起来,聚拢的花瓣一点点张开,撩起了一点药土,懒洋洋地舒展着。
“啊!”羽落清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花,怎么会动?”
戚海棠捧着小花盆,微微一笑:“这不是花,这是一只虫子。”
羽落清一听是虫子,顿时后退两步,声音变了调:“我看过医书,医术上说第二味药是九重莲,不是虫子!”
戚海棠勾唇一笑:“九重莲就是虫子啊,只是长得像莲花,才叫九重莲。”
羽落清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怎......怎么吃?”
“吞下去就好了。”
羽落清看着那朵蠕动的黑色花朵,几乎要晕厥过去。
戚海棠把手里的白玉花盆往前递了递,柔柔笑道:“公主,吃下去吧,成为小太岁,你就能权倾天下,一只虫子算得了什么呢?”
花盆里那只花朵形状的虫子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叶片突然翻了个面,漆黑的叶片上露出无数尖锐蠕动的倒刺,看得人头皮发麻。
羽落清流下眼泪,声音拔高:“我不想吃虫子,我不想吃虫子!”
见她挣扎抗拒,戚海棠叹息一声,她拿起九重莲,掰开羽落清的嘴巴,把九重莲扔了进去。
那虫子在她口腔里疯狂乱窜,想要吐出来,嘴巴却被戚海棠紧紧捂住,羽落清几乎魂飞魄散,她眼泪横流,一狠心,还是咬牙将那不断蠕动的虫子咽了下去。
虫子顺着喉咙蠕动,羽落清不断发出干呕声,戚海棠抓起一把药土塞进羽落清嘴里,在她胸口点了一下,说道:“快往下咽。”
羽落清使劲往下咽,那口药土入了喉咙,那只扒在她喉咙里的虫子立刻安静下来,和药土一起从食管滑进胃里。
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跪倒在地上,使劲挖着自己的喉咙。
戚海棠掸落指尖上的药土,说道:“公主,这九重莲价值连城,是无数人抢破头的宝贝,这几日便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你会变得更美。”
风从窗子里吹了进来,戚海棠身上的桃红色衣裙随风摆动。
她走出宫室,看着天空上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日头,忍不住悄声自语:“这世道,人都难活。”
*
更深露重。
商枝又做梦了。
梦里是难得的悠闲日子。
她和老疯子坐在山顶看晚霞,漫天云霞
层叠,老疯子把烤好的叫花鸡从土里刨出来,掰了个鸡腿递给她,笑呵呵地说道:“儿子,吃鸡腿。”
之所以管老疯子叫老疯子,是因为老疯子有的时候真的会发疯。
眼下这幕“父慈子孝”的场景,其实是老疯子开始发疯了,平常他都管商枝叫小鬼头,一发疯,就会管商枝叫儿子。
一来二去商枝也习惯了,她接过鸡腿大口吃,吃完之后摊开手掌,掌心冒出一朵小小的绿色火苗。
看着这簇小小的魂火,商枝有点失望。
鬼修都有魂火,商枝肯定喜欢颜色好看的,艳红大红桃红粉红水蓝天蓝西柚橙葡萄紫都是她喜欢的,打架的时候也漂亮,奈何她的魂火是幽绿色,颜色很渗人,让她有点不愿面对。
她掰一下另一只鸡腿,吃完之后老疯子又在一边吹起了笛子,商枝打了个哈欠,往地上一趟,在漫天晚霞下睡着了。
笛声悠悠传来,与梦中的笛声重叠起来。
商枝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
有飘渺的笛声从远处传来,鬼修大多懂音律,商枝捏了捏山根,放轻动作下了床,披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庭院里,这飘渺的笛声才清晰了一点,依稀可以听出这是一首招魂曲,曲名叫幽都红枫,是一首很古老的曲子,老疯子教商枝吹过。
这笛声古朴厚重,带着悠久的岁月气息,更有一种难言的寂寥。
商枝正听得出神,笛声突然就消失了。
她心中有点失落,脚尖一点飞到了屋顶上,朝着远处的山林看过去。
一抬眸,忽然发现远处的山林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不像是普通的雾,而是冒着淡淡的灰色,两朵绿色魂火在商枝眼中升腾而起,她的视线穿过淡淡的雾气,看到了许多飘忽的鬼影。
她心神一震,刚跳下屋顶,闻人听雪穿戴整齐,握着细雪剑走了出来。
商枝转头,才发现天一道人、参悟剑客还有黄花梨都从房间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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