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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进来时,正看见湖堤边坐着一人,白圆领绿袍衫,似是在望湖走神。那人肩上还披着冬日的绵裘,像是专供湖边吹风所用。

这个背影很是眼熟。

窦姀有些不确定,又往前走了走,果然看见了那人的脸。他似乎也察觉有人走来,一转头,正好四目相对。

魏攸咧嘴朝她笑了,挥出一条手臂:“小娘子——”

窦姀隔了十来步便没走了,回他亦是一礼。四处看看,却是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不去前厅呢?我来时他们都在寻你,好半天了。”

魏攸摊手,满不在意地说:“他们热闹他们的,我自寻我的热闹处儿,各不相打扰,多好。”

不相打扰...窦姀觉得这话倒是怪,今儿他才是主色,又是与云筝议亲的男方,怎么会不相干。

她正纳闷着,便见魏攸突然站起身地说:“你看出了么?我是不愿娶窦三姑娘的。我与她不过才见第一面罢了,不去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这门亲事是我父亲所迫。”

窦姀再次抬头看他时,却发觉他的额头、眼角处竟多了几道伤疤,像是鞭子抽下来的。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初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伤痕累累。

秋风簌起,湖面泛起涟漪。他就站在湖边风口上,衣袍猎猎而飞。

“有一事,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呢,不知是否失礼了。”窦姀默了下,终于正眼望向他,有些好奇:“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我瞧这些好像又是新的。”

“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呢?”那人笑了笑,似乎没打算掖着。

窦姀正儿八经道:“我既然问了,那自然是要听真话的。”

那人轻轻“哦?”了声,却是隔开这片白沙堤,一步步向她走来。走到稍近些时,才看着她的眼睛,淡然笑道:“我跟你说个很久远的故事吧,你就当茶馆说书的听,勿要当真了。你会保密的吗?”

窦姀立即道:“当然!”

魏攸看了看无人的四周,松懈身子,解下了棉裘,缓缓说来:

“睢阳城有个家财万贯的地主,那地主手下田庄、铺面无数。地主也老了,这人呀,一到了半只脚迈入土的年岁,就容易牵挂后事。他有三个儿子,都是嫡出的。三个儿子都已娶妻生子,但却略有差别,因为小儿子娶的妻妾虽不少,孩子不少,可膝下却无一男孩。”

“这小儿子在三个兄弟中最有大能,也被地主最看重。但小儿子心里却清楚,倘若自己膝下无子,他爹定不会将家业交予他。可是他爹大限在即,他又去哪儿给他弄出个嫡孙来?因此,他便做了一极为荒唐之事——竟让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私通!”

说到这儿,魏攸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哈哈笑了几声。笑着笑着,却觉得可悲,又说道:“后来,果真让他碰上好运了,妻子怀的这胎是男孩。他将那‘嫡孙’抱到了地主跟前,赶在地主大限前承了家业。”

窦姀听得极为入神,只觉她见过的事,从未有如此荒谬的。

魏攸倒是不介意地冷笑出声,不知是在讽笑了谁,又继续说道:

“小儿子的这个‘嫡子’很争气,从小到大,人人见过都夸聪慧。因他妻妾所生均无一子,起先,他对这孩子还不算太差。后来有一年,他寻到一个神医,不知给他开了什么偏方,竟真让他的妾室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儿子。有了亲子之后,他每每看见这位嫡子,便觉得屈辱可恨,动辄打骂。尤其是妻子亡故后,这嫡子也真成了他养的一条畜生。需要时拎起这条畜生,不需时则任其自生自灭。”

“有一回,这个嫡子被他爹叫去,勒令做一非道义之事。但他不肯,他爹便下令,活活打死了他身边一个丫鬟。嫡子一气之下,将他爹的恶行在族老们面前公之。也正是那一次,他爹恼羞成怒,将他赶出了家门。他被几个家丁不要命的打,最终奄奄一息地倒在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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