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了,来点应景的。
今天二月廿六,宜祭祀、求医、治病、解除,所以没有刀子。
参考资料放文末。
1
“先死而后生”,是为不死神药。
2
不良帅活了快两百岁,别说参加丧仪,亲自主持的也不算少。
虽然至今算不得此道的专家,但他经历的多了,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他戴着面具在人群中本就奇怪,再抓住那棉絮引起众人瞩目实在不应该。
“先生,您说受过樊娘子帮助,我们才放您进来的,请不要在捣乱了。”
瞧,主人家的人都生气了。
不良帅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戴着面具无人看见,但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希望他笑,今天不合适。
不良帅看向四肢被按住的女子,她面色红润,神态安详,不像患病的样子。
他想搭一下她的脉,但这些人肯定不会允许的。
他可以强行这么做,只要他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但是……那棉絮没有动。
不良帅收回了蠢蠢欲动地手,深吸了口气。
下一个仪式开始时,他直接抢过了上衣,跳上了房顶,面朝北边,挥动衣服,大喊了三声她的名字。
和她认识多年、相处三月,他从没直接叫过她的名字。
他们萍水相逢,很快天涯陌路,没到能到只叫名字的程度。
“丫头。”已经是他能叫出最亲近的称呼了。
再亲近就有些不合身份。
但今日,他是在行复礼,喊再大声也无所谓,旁人最多就是觉得他没眼色,抢了别人的活儿,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喊的时候不良帅觉得有些可惜,他的嗓子被火烧得惨烈,现在喊她的名字既不动听也不温柔。
如果当年……
冷风灌进他的喉咙,呛得他差点咳出来。这房子不太高,冷气倒是挺足的,不良帅觉得她选……住处的眼光不太好。
卷起衣服扔给下面的人,不良帅跳了下去,又把衣服抢回来,盖在她身上。
现在应该开始哭了。
他一点也哭不出来,她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他觉得这些仪式很荒谬,这些聚在这里的人也很荒谬。
同样的,从他抢衣服跳上去之后,再到现在盖完之后攥着衣服不放手的举动在别人眼里也不可理喻。
众人的目光因为他的举动聚集过来,她的家人忍无可忍,咬着牙让他出去。
“沐浴礼,您在这儿不太方便。”当然对方是非常有礼貌的,面带微笑,哐当一下把他关在门外。
碰了一鼻子灰的不良帅觉得她教孩子还挺不错的。
不良帅背对着门站着,舀水浇在她身上的声音不怎么好听,让人感觉她是什么待处理的……总之,不是尸体。
然后是剪指甲的声音。
他离得近的时候看过她的手了,那指甲完全没必要剪,已经足够短了,干什么都行,何必剪下来放进……
咔嚓咔嚓的声音听的人心烦。
这时候其他人的情绪酝酿完了,哭声渐起。
不良帅第一次觉得人缘太好是个麻烦,真情实感的人未免太多了,空气都被他们哭粘稠了。
他觉得要是现在下雨就好了,这些人忙着躲雨,就不会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再不济雨声也能盖住他们的声音,洗掉这粘稠的空气。
可惜并没有,他站到半夜,有些人睡着了哭声才小些。
接着天明,到小敛的时候了,他看她被包了很多层衣服,捆在被单里,他们还往她嘴里塞什么东西。
她以前那么喜欢蹦蹦跳跳,被这样绑着一定很不舒服。
不良帅的手又蠢蠢欲动。
想拆开。
不,不能急,明天……
不良帅站回人群中,在哭号声中又挨了一天。
第三天的时候这些人总算没什么精力了,入殓之后,哭声也小了。
夜间没几个人醒着了,就是醒着也无所谓,点穴就是了。
弄晕为数不多的醒着的人后,不良帅终于能靠近她了。
首先就是要把她扶起来解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呢,做完这一切,不良帅愣住了。
明天他们醒了还是会绑着她,把她放到棺材里,停几天后埋到地下。
“大帅。”
他几天没离开这儿,不良人都找过来了。
不良帅嗤笑一声,放下她:“回去吧。”
“是。”
走了几步,不良帅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瞬移到棺侧,看了她一眼。
他将她抱了出来。
众不良人惊疑:“大帅?”
“去冰英冢。”
那是李淳风在隐退前为自己修的墓,世人传闻其中有令死者复生,生者不死的长生药。
不良帅知道那是无稽之谈,李淳风早已化作飞灰,他并没将能让人长生的不死药放在里面。冰英冢藏风纳水,是个罕见的极阴之地,但最多能保尸身不腐,死者复生……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药。
他以前不明白李淳风为什么要在隐居前给自己修那样一座墓,并在他“死后”任那样的流言发酵。抱着怀里的人,不良帅却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再也无人能证实了。
“大帅,没有……”
不良帅一愣,他是有点太急了,龙泉一直在他的手上,忘了还缺一样东西,对一人道:“你去找陈王殿下,说本帅向他借点血。”
“是。”
冰英冢其名为冢,里面却无棺无碑,正合他的心意。
不良帅已经给她换了身正常的衣服,把她嘴里的东西都拍出来了。
她躺在冰床上,看不出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不良人看他呆住,问道:“是否需要属下寻其他物什作为饭含。”
“出去。”
不良帅尽量克制自己的怒火说出这句话,等到其他人离开后无力颓坐下来。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
即使这里无棺无碑,仍是一座坟。
他应该给她一样东西做为饭含。
几日之后,他将那东西放到了她嘴里。
是难以实现的妄想。
2
时光倏忽而过,自不良帅离开天山已过去数十年。
这数十年间他等的李姓人终于出生,可风云变幻,白马之祸后,朱温逆贼按捺终是不住野心,大唐覆灭。他也失去了那孩子的踪迹,只好带着备用品四处寻找。
不良帅相信李星云是那个足以改变天下的变数。
在见到李星云和他相处八年之后,不良帅更加确信这一点。
有人问他,李星云的武功阅历皆远不如他,为何他如此相信李星云?
“那孩子的眼睛和心,让我想起了过去。”
她看着他,伸手想碰碰他的脸,什么都碰不到,“你也有那样的眼睛和心。”
不良帅握住她虚幻的手:“太久了,我几乎失去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其实根本触碰不到他,他像假装能握到她的手一样假装能碰到她停了止了话语,听她说:“你没有,我知道,你没有变过,只是太累了。”
“是有一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不良帅亲了亲她虚幻的手指,她随即消失了。
不良帅垂眸,案上的犀角香已经燃烬,他清理完灰烬,独自入睡。
不知怎的不良帅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百多年前,他闯入她的丧仪搞破坏,带走了她。
醒来的时候,不良帅有些茫然。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一趟伽耶山,还没出门收到了信鸽传信:“姬如雪身死梁营。”
不良帅叹一口气,坐回桌边开始写信。
一封给身在万毒窟的天孤星,让他准备好蛊卵,用来救姬如雪,也用来控制姬如雪。
一封给墙头草温韬,让他带李星云去冰英冢安置姬如雪,蚩笠需要一些时间。
送出之后,不良帅有些厌倦。
这两个都不是安分人,一个害怕他,才听他的吩咐,另一个也怕他,不过他对各种奇墓好奇才愿意听他的。
不良帅卜了一卦,想知道李星云什么时候才愿意当皇帝结束自己这种令人厌烦的生活,得到李星云的命运会被他葬送的结果。
这不可能。
不良帅不相信。
他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继续出门,又收到了一封信。
是天慧星传来的:“连日暴雨,冲毁密室。”
“殿下将至,从速修缮。”
不良帅写完回信,提绳上马。
那梦果真不吉,他必须马上到伽耶山。
“驾!”
马蹄扬起一阵尘土,藏兵洞又空无一人了。
3
她刚醒来的时候,很多事都记不清,推开压在身上的断石从石棺里爬出来,看着自己沾了泥水仍看得出光洁白皙的手,觉得有些陌生。
自己有这么年轻吗?
她想不起来了。
石棺四角摆放的燃香被冲得东倒西歪,现在已经闻不出是什么香。
前面有一座碑,照现在的状况推断,应该是她的墓碑。
她走到碑前,上面既没有她的生卒年月,也没有她的姓名,除了螭龙翻飞外,只刻了一句话:“先死而后生是为不死神药”。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触碰石碑上的刻痕,终于在飞舞的笔锋中感觉到一种熟悉,仿佛阔别了许多年回到她身边,那是一种活着实感。
她往下看,这碑居然是被一只石雕小乌龟驮着的。
虽然她记忆还很混沌,但驮碑的龟应该是很大的那种吧,这个这么小,立碑的人也不怕这碑倒了。
她蹲下,食指点了点小乌龟的脑袋,忽地笑了。(罡:让你以前总爱趴我老婆头上,该。)
4
“伽耶山下竟如此热闹?”
得到苦集灭道的线索后,众人奔波了几日,从冰英冢赶到伽耶山,本来有些累,看山脚下那么多游玩的人,都有些吃惊。
说话的人全身笼罩在袍子里:“小姐姐,买鸡蛋吗?我可是这儿出了名的练人,吃了我的蛋,包您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被奇怪的人搭讪的陆林轩后退了几步,张子凡见状按住她的肩:“陆姑娘还未成亲,你这小子,胡乱说话,好生无礼。”
那人耸了耸肩:“我看你们举止亲密,她的身姿步态又……所以才祝她生孩子,不买就不买呗,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还有别叫我小子,你才是毛头小子。”
“你……”张子凡揪住他的衣领,提着他站了起来。
那人的斗篷落下,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侧边脸上有如树皮一样蜿蜒的伤痕延伸至脖颈,完全破坏了这张本来称得上俊俏的脸。
一旁的游人看他这幅样子,都吓得往后退了。
他脸上漏出受伤之色,很快被嚣张地表情取代,搭上张子凡揪着他的手腕,厉声道:“松手。”
陆林轩感觉有点不妙:“师哥……”
李星云上前一步:“清明确有镂鸡子、吃鸡蛋的习俗,我的朋友也确有些冲动,但究其原因,与阁下口无遮拦不无关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们向您道歉买蛋,您放我们离开。”
张子凡虽疑惑地看向李星云,还是松开了手。
那人坐回位上,抛了抛鸡蛋:“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李星云笑道:“您意下如何呢?”
那人身体前移:“我要你们买完我所有的鸡蛋。”
旁边摊位的摊主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插嘴:“小袁,你这样不是作弊吗?”
姓袁?
上官云阙看向那古怪摊主,越看越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转向温韬,他在想四谛法洞,面无表情。上官云阙想着世上姓袁的多了,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古怪摊主摆了摆手:“你们都不说,谁知道我作弊了。”
“这……”
“闭嘴!”
脾气真大,大得很熟悉,上官云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温韬想寻求确认,他还在那儿放空。
李星云服软一是赶着上山,不想多惹麻烦;二是他总觉得这店主透着一种古怪熟悉感,感觉他很……麻烦。
“那我们就付钱了。”
“好的。”他将鸡蛋全递给他们,笑得呲个大白牙,气势忽然软了下来,像个天真的孩子。
他们走了几步,听到那人愉快的声音:“终于可以离开了!”
摊主提醒那人:“要是你爹知道……”
“敢告诉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说得唬人,摊主一点都不怕:“你……”
果然只是被捂住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官云阙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真是想多了,这大概就是哪家调皮的孩子,不会有那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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