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凰是对的,不管是宜凤自己想明白了也好,还是被那新人迷花了眼也好,反正她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周弼。
但她能忘,周家的父母不能不管不问。一日哭天抢地地来求见,进门就在宜凤床前跪下了,“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二郎有错,你打他骂他都行,可万不能害他性命啊。你们小夫小妻,哪里来的隔夜仇,有话摊开了谈一谈,若能和好自然最好,若实在不能,和离也就是了,何必闹得这样,让二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宜凤是个没什么口才的人,被周家父母一闹,最大的反抗就是偏过身去,不理会他们。
好在有宜凰在,她站在一旁接了话,“先前我阿姊在府里受尽委屈,差点连命都丢了,怎么不见你们说一句公道话?到底自己的肉自己疼,如今周弼就要不得好死了,你们跳出来说情来了,真是好厚的脸皮。”
周家父母被宜凰这么一骂,脸上不是颜色,虽然畏惧她的身份,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便闪躲着眼神辩驳,“夫妻间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就算是至亲姊妹,过问得多了,也会好心办坏事。”
他们竟敢隐射起来,宜凰自然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不过这回宜凤让她很惊喜,不等宜凰说话,自己就先接了口,“驸马适公主,不是公主出嫁,是驸马入赘。既然入了赘,就与你们周家不相干了,我要如何处置他,由我自己说了算,轮不着你们插嘴。我劝你们快些回去吧,别在这里多费口舌,惹我不高兴。”
她平常软弱惯了,周家人从没见过她强硬的样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自然要尽力为自己的儿子脱罪,来了个各打五十大板,“那女官,本就是殿下身边的人,真要论责,也是殿下管教不力……”
“放屁!”结果他们话没说完,就被宜凰狠狠啐了回去,“您们的儿子伙同那贱人要害我阿姊性命,反过来说我阿姊管教不力?看来单单处置周弼,太过轻饶你们了,就该让你们全家入罪,一同流放西北才对。”
周家父母惊惶起来,“这也没听说过夫妻间闹家务事,要拉姑舅连坐的。二殿下可不要恃强凌弱,欺负我们无人做主。”
所以说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周弼能有今日的放肆,难道不是这对夫妻教养出来的吗。
宜凰发现和这种善于强词夺理的人,根本没什么好理论的,动手就完事了。无奈身边只有两名女官,万一他们撒泼打滚,未必打得过。
于是打算命人出去传家仆,正在这时,看见宜鸾从外面进来,一身轻甲,在日光下闪出粼粼的光。
进门来,瞥了一旁站立的周家夫妇,笑道:“怎么,来替周弼向我长姐认错了?”
周家父母脸上悻悻然,知道周弼是被这位三公主抓走的,又来向她讨人,“三殿下,驸马是你姐夫,你随意扣押姐夫……”
谁知三公主蛮横更胜二公主,把眼一横道:“我刚砍了那名女官,谁要是啰嗦,再多两个刀下亡魂也没什么。”
这回真吓着周家父母了,知道她战场上纵横,不知已经杀了多少人。这要是发起疯来,说砍便砍了,难道陛下还会因为他们,来责难这位胞姐吗?
周家老两口最后落荒而逃了,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服,也只能忍气吞声。
宜鸾看着他们走远,唾弃地呸了声,“算他们跑得快,否则拉到外面杀了,他们还能喊冤不成!”说罢转过身来看望宜凤,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欣慰道,“阿姊好多了,看来青崖功劳不小。”
宜凤有些害羞,红着脸道:“是要多谢青崖,有他开解,我的心情再也不郁结了。如今回头想想,真觉得不值,周弼这样的人,哪里配我如此高看。”
宜鸾和宜凰交换了下眼色,宜鸾道:“阿姊能想开,那是再好不过,周弼现在还在地牢里关着,依你之见怎么处置?杀了好不好?”
宜凤再也不像先前那么仁慈了,想起自己被囚禁在斗室的屈辱,即刻把他宰了才解恨,便道:“等我先呈禀陛下,请旨和离。只要和离的文书一立,他该死就去死吧。”
宜鸾说好,“阿姊先和离,剩下的,我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顿了顿道,“我刚从中军府来,看情况,又要去边关了,先同两位阿姊说一声,后日就离京。”
消息来得突然,宜凤和宜凰很是不舍,“上吴的半壁江山都打下来了,接下来的仗就交给别人吧。”
宜鸾笑道:“正因为半壁江山都打下来了,现在退出岂不是很可惜吗。我这两年忙惯了,让我歇在中都,我无事可做,活得便很无趣。”
宜凤道:“怎么会无事可做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前和太傅不是两情相悦吗,何不成了婚,在家相夫教子也没什么不好。”
果然是亲姐姐,三言两语把她一个人的纠缠,美化成了两情相悦。
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宜鸾尴尬地说:“我和太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阿姊以后不要再提了。况且比起相夫教子,我还是更喜欢在外征战,边陲的风光之秀丽,绝不是小小的砻城所能比拟的。”
也是,见识过壮丽河山,还如何囿于都城。宜凤和宜凰知道不能留住她,便替她筹备起许多便于携带的吃穿物件,满满装了一大车。
出城的这日,又是一个大好晴天,少帝携满朝文武送他们到城外,宜鸾骑在马上回头看,人群中照例没有太傅,连她要走了,他都不肯来送别。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难过之后也看透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她牵住缰绳,夹了夹马腹,痛快地喊了一声“驾”。送行的人山人海都被抛在身后,她又投入了广阔无垠的天地,虽然有些遗憾,但心无旁骛时,又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城墙顶的垛口处,始终站着一个人,目送远行的车队缓缓消失在天际,直到再也看不见,都不曾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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