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蹊跷啊,这沙尘暴不都赶在三五月吗,怎么八月中旬了还有呢?”
“八月只是罕见,又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强高温强对流的天气生成的沙尘暴才最可怕,不然这么多古城都是怎么被埋的?我们在这倒是没多大事,就是致生他们啊,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随着一声叹息,对话戛然而止。
了了用力抠住手背,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哽咽。
从窗缝里漏进来的沙尘不知何时落满了她的脚背,她抬手,用力拂去。那粗粝的沙感,磨过皮肤,微微的痒痛令她此刻脆弱的神经似崩断的琴弦,铮然一声,四分五裂。
她满脑子都是了致生被困在沙暴中无处躲避,而逐渐被风沙掩埋的画面。
这种窒息感,就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堵住她的咽喉,令她彻底无法呼吸。
了了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在此刻终于达到了巅峰。
在情绪崩溃之前,她起身,轻手轻脚地避开大家,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去。在靠近王塔的第六层时,她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往前。
天色已暗,塔内不通水电,更没有烛火照明,到处漆黑一片。
了了倚着楼梯坐下,将自己埋入无人的黑暗中,低声啜泣。
她起初还咬着手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等鼻腔不通气后,她被迫张嘴呼吸,呜咽声由轻到重,像破了音的手风琴,粗哑难听。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脑子分泌了啡肽来安慰她,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分心思考了一下——今晚过后,考古圈子会不会流传出浮屠王塔的灵异事件。
比如:半夜女鬼哭闹什么的。
这个念头刚掠过,了了身后忽然“吱呀”一声。一扇门,打开了。
一瞬间,她毛骨悚然。麻意从头顶一路直窜,流经她的四肢百骸,把她死死钉在原地。
她僵硬地坐着,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落在她的身旁。
她连抽噎都忘了,听觉在黑暗中似放大了无数倍。她清晰地听见,对方蹲下来时有衣料摩挲的声音。还有一道,很清脆的,像是珠玉碰撞时才会发出的清咛。
她还在分辨这到底是什么动静时,忽然,“嗤”的一声,火柴摩擦砂纸,点亮了火光。
诶?
了了下意识转头,循光看去。
拿着火柴的年轻僧人,在朦胧的光团后,和她四目相对。
她眼睛红红的,很像寺院后山流窜作案的小野兔,遇人惊慌,有些无辜,又不完全无辜。
火光融融,火柴已将近烧到了柴梗,逐渐烫手。
他随手甩灭。
火光摇曳的最后一息,他看着了了,问:“你哭什么?”
他声音冷淡,语气也不是关心,平铺直叙得像是随口一问。
了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无人之地”里,还待着一个小和尚。
她抹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问题,手掌撑地,在她往上两格的楼梯上屈膝坐下,又重复了一遍:“你哭什么?”
他坐下时,僧袍的袍角扫到了了了的脚背。
她顿了一下,双脚轻轻的,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我爸还没回来,车队也失联了。他们都说他遇上了沙尘暴,凶多吉少。”
她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这件事就是她此刻的逆鳞,谁提及都像是剥走了她的鳞片。她小心地捂着这个伤口,低声解释:“我以为这里没有人,才想着来待一会。”
她语气低落,因哭了太久,说话时一噎一噎的,还带着哭腔。
裴河宴垂眸,透过楼梯的空隙看了眼零星亮着手机屏的第五层。
现在赶她下去好像是有点不近人情。
虽然小女孩孤独又倔强的自尊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可哭得……实在让他心烦。
他收回视线,看着黑暗中有些毛绒绒的脑袋,思忖了数秒,违心道:“你可以待在这。”
黑暗中,五感的意识要比平时更清晰一些。
了了能察觉到他有些烦,可能是出于对她的同情,他勉强选择了退让。
她闭上嘴,嗅着空气中最后一缕柴火味缓缓消散。随即,另一缕檀香,渐渐地覆盖了她的鼻息,这股极类似寺庙烟火味的香气,意外地抚平了她的烦躁。
了了忽然意识到,她身后的这个人,是个僧人啊!
并不知道了了脑袋里有七十八绕的裴河宴,见事情已经解决,起身准备回到居房。
不料,他刚转身,走了还没两步,僧袍的袍角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
他诧异地回头,看着几乎扑在楼梯上的小女孩,有些不解……他不是没赶她走吗?
了了也是头一回干这么冒昧的事。
见他停了下来,她一骨碌爬起来,攥着他僧袍的手得寸进尺地攥上了他的袖子:“小师父,你能不能……帮我卜个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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