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收回手,掌心的雪粒化作水渍,冰凉惹得葱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转身迎向来人。
正面看去少女肌肤瓷白,映着几许从屋檐漏下的天光,甚至比窗外的雪还要白上几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琼鼻下粉润的唇色,
似一簇红梅点缀其间,媚骨天成却难掩清冷卓绝。
都说温家嫡女是京城第一姝色,即便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孙嬷嬷仍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少女夺人心魄的美。
“何事?”
直到清泠的嗓音响起,孙嬷嬷才回过神来:“常总管来了,说是……”
她吞吞吐吐道:“那位召您进宫。”
“知道了,嬷嬷为我更衣吧。”
温久合上窗,拿起方帕擦净掌心的水渍——她身子骨弱,尤其经不住寒,闺房一年当中有半载以上是密不透风的,换做平常此举定要被嬷嬷责备,只是如今有更紧迫的事在前,孙嬷嬷也无暇顾及旁枝末节了。
“听说早朝时陈侍郎公然忤逆那位,当庭就被革了官职、收押天牢了。”
孙嬷嬷一边为主子裹上毛领披风一边喋喋不休道:“待会儿进宫您态度稍微放软些,千万别触了那位霉头,惹来迁怒……”
温久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听着。
礼部侍郎陈寅是祖父的学生,在祖父去世后对温家多有照拂——
这是第几个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悲怆和无能为力之感同时袭上心头,差点将她吞没。
这情绪来得汹涌,她喉咙一窒,像溺水之人重获空气般不住地咳嗽,咳得眼角都泛红。
见状,孙嬷嬷连忙帮她顺气,轻拍她的脊背心疼道:“要不老奴和常总管说一声,我们换个日子再进宫?”
“天子召见,岂有推脱的余地?况且……”
温久摇了摇头,好容易才止住咳嗽,声音沙哑:“我也有事找他。”
见温久坚持,孙嬷嬷便不再多言,手脚麻利地为她收拾好,主仆俩匆匆出府上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到了宫门前换做步行,温久让孙嬷嬷留在外面等候,自己跟随总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了薄雪的宫道上。
快到御书房时,几个小太监合力抬着具尸体往外走,白布上的血迹触目惊心,温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艰难开口:“常公公,那是……”
“一个不长眼的宫女罢了。”
胖胖的太监总管眯缝着绿豆大小的眼睛,轻蔑地说:“区区蝼蚁竟敢对陛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宫里随便抓一个人来问,谁不知道陛下一颗心全系在您身上呐!”
面对温久,常总管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意:“那些个庸脂俗粉压根入不了陛下的眼,纵观整个京城的世家小姐,只有像您这般赛天仙的人儿才配得上陛下,更别提您和陛下青梅竹马,多年情分哪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虽说温家近几年变故频生,但眼前这位恐怕是天底下唯一能影响宋彧的主儿。
作为大朝的现任皇帝,宋彧自登基以来一直深陷舆论漩涡,毕竟谁也没想到大朝的江山会落入最不受宠的六皇子手中。
然而宋彧手段狠厉,那些质疑和反对他的人个个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挑战天子的权威。
当中有几个死得特别惨的,比如前任太监总管郭永福,这位先帝跟前的红人被一刀一刀片下身上的肉,根本就是被活活虐死的,暴君甚至还命人将他的碎肉丢去喂狗,足以见其暴虐和残忍。
想起当时的凄惨场面,常总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就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却独独对温久展现出柔情的一面,为她空悬凤位三年,只等温久出了孝期、迎娶她为后。
常总管可不得抓住机会好好巴结?
温久对他的奉承无动于衷,目光比深冬的冰雪还冷。
“温小姐,请。”
两人走到御书房前,常总管笑眯眯地拱手:“陛下等您许久了。”
屋内燃着龙涎的苦香,炭火烧得很足,温久一进来便被温暖包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长桌之后的男人容颜昳丽,俊美无俦,只是肤色苍白,比温久这个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病人红润不了多少。
原本他正专心批阅奏折,听到动静,抬头望向温久:
“你来了,久久。”
或许是笑了的缘故,又或许是流泻入室的光线掩映,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青年冷白的面庞因此生动了几分。
温久杵在原地没动,宋彧搁了笔,起身主动迎向她:“又是徒步走过来的吗?”
注意到她被冻红的耳朵,宋彧心疼不已,拉起她冰凉的小手试图捂热:“怎么不乘朕为你准备的轿撵?”
宋彧轻言询问,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和外界所传残虐无道的暴君简直判若两人,要不是亲眼见证他这三年间的所作所为,温久都要被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给哄骗了。
而他也确实骗了她好几年。
“礼不可废。”
温久淡淡道,不动声色地抽出被他握住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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