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番外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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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昏睡着,人还未醒,但他的大脑已经逐渐恢复意识,许多记忆纷沓而来,所有信息磅礴涌入,让他终于理清了现下的情况。

最初看到的甘泉宫中人物景象倒退仿佛是时光倒流,老天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让他以另一种状态见证着这场混乱的“巫蛊之祸”的发生。

他明白了“太子谋反”究竟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了据儿口中的“李家”到底指的是谁。

那是李夫人的娘家。在这个世界,李夫人似乎与刘陵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宠爱她,两人生下一个儿子刘髆。

李夫人早已过世,李延年与李季也被他诛灭。但他留下了李广利,不但留下了,还封其为贰师将军,又封其为海西侯。举国之力让他去打大宛,更让他去打匈奴。

就凭他一个草包也配?这样的人怎能与他的冠军侯和大将军相比,将他们放在一起谈论都是对仲卿与去病的羞辱。可偏偏他给予了这样一个人无上光荣以及偌大兵权。

刘彻神魂颤抖,心中产生莫大悲凉。

一则是因卫霍故去,老一辈的李广程不识等也都不在了,大汉武将青黄不接,他手上竟再无奇才猛将可用。

当年仲卿与去病拼死赢下的战果难以维持。虽然匈奴已经不比当年,可他大汉也已不比当年。这个威胁并没有如另一个世界般完全去除。

二则是他明白,即便身边无人也没有无人到这个地步。他抬举李家,纵容李广利,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老了,身体渐衰,每况愈下,即便仍旧手握权柄,却在许多事情上都已觉力不从心。

太子却年轻力壮,身强体健。此前三十余年积累,多次监国,门下培植不小势力,还有卫霍遗泽眷顾。

他害怕死亡,所以宠信方士巫师,妄图从中获得延寿长生之法;亦担心太子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曾经太子身上让他引以为傲的能力慢慢变成了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扶持李家,不过是帝王心术,想借此压制太子,达到一种微妙平衡。

甚至于此次事件。

据儿说江充一个人的能量没这么大,可即便加上李家,加上刘屈氂就办得到吗?

不。还有他的宠信,他的纵容,他的疑心!

这才是根本。若没有这些,李家、刘屈氂、江充、苏文等所有人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造成今日局面。

据儿嘴上只说了李家与刘屈氂,可他怎会猜不到看不透察觉不出呢?

若他半点不知,怎会不敢第一时间拿下江充,闯入甘泉宫;怎会一等再等,逼不得已方才出手;怎会下令后露出那般彷徨而忐忑之色。

刘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拒绝承认这个人是自己,可他又莫名觉得这就是自己,至少是另一个自己。他们的饮食习惯,日常爱好,乃至很多时候的思维方式都如此雷同。

谁能说这不是他?可这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会……怎会变成

这样。

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刘彻悠悠转醒。

当前还在甘泉宫,他身边伺候的仍旧是王弼与苏文。

苏文……

刘彻面色数变,缓缓篡紧双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太多因果与根本。局势迫切,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问题。

他翻身下床,拔剑指向苏文:“朕再问你一遍,太子当真反了?”

“是。陛下,奴……奴怎敢扯下此等弥天大谎,这是欺君之罪啊。陛下,使臣……使臣可以作证。”

使臣?

刘彻冷嗤,立即命人将其唤进来,问道:“你说太子不愿随你来甘泉宫,甚至要杀你?”

使臣跪伏:“是。”

“你去了长安,见了太子?”

刘彻眼厉如刀,使臣浑身颤抖,可话已出口,反悔等于欺君,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太子……太子已反,武装了许多卫兵与百姓,长安大乱。臣……臣前去传达陛下旨意,太子不从,说……”

哗。

长剑破喉,使臣睁大眼睛,似乎到死都没明白刘彻为何突然杀他,至于太子到底说什么,他再没有机会出口,也不必出口。谎言狡词,何须听。

滴血的长剑转了个弯,再度指向苏文:“欺君,该当何罪?”

苏文大骇,慌乱求饶:“陛下,奴没有欺君。陛下明察,太子……太子真的反了。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他让人拿着皇后玺印与太子令牌调动皇家车马,打开武库。陛下,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奴……”

哗。

又是一剑。

二人尽除,刘彻目光扫向王弼,浑身散发的冷意让王弼遍体生寒。

“陛……陛下,奴……奴不知,奴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本没有错,他一直在甘泉宫,没去往长安,不知道在情在理,但仍旧没逃过刘彻的一剑。

毕竟这位可是苏文辖下,与其一丘之貉,甚至曾经多次配合苏文抓太子过失,再添油加醋向自己报告。死有余辜。

变故突生。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天子近臣,瞬间变成三具尸体,再观帝王面色,冷沉如水,眸似深渊。殿内殿外值守之人尽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刘彻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淡淡扫视一圈,从中扒拉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记忆中此人不曾指摘过太子,甚至还试探着小心翼翼为太子说过话。

“速速备马,摆驾,朕要回京。”

小黄门是殿内最微末的存在,平日里被苏文王弼排斥在外,忽得刘彻重用,有些怔愣。

刘彻蹙眉:“还不快去!”

小黄门猛然回神,连忙躬身应诺,出去吩咐。有帝王之令,刘彻又一再催促,臣属奴婢动作很快。不过稍倾,一切皆备。

刘彻翻身上马,他心中焦急,想着骑马总比坐马车要快一些。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骑行不过半个多时辰,便觉吃力,很

有些受不住。

无奈只能改换马车,休息一阵再上马继续。如此轮换三四次,刘彻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之时,终于抵达长安。

此时的长安满城混乱,随处可见逃窜的百姓,横陈的尸体,凌乱的血流。刘彻神色大变,一边让人传召南北军统领,一边再次上马,在禁卫护持下赶往未央宫。

他的心情无比沉重。虽然途中就已派人传信刘据,并严令任何人不得伤太子。但彼时他想过长安混乱,却没想到竟已混乱至此。

这种情况下,他的政令能否顺利传达真不一定,而且即便他的人见到据儿,据儿或恐有诈也未必会轻信。但皇后的心腹可以。

刘彻眼眸一沉,入宫门直奔椒房。可刚至前殿,便闻丧钟之声,内监的高唱一层层从内宫传来:“皇后薨逝。”

“皇后薨逝。”

“皇后薨逝。”

……

子夫薨逝?

刘彻身形一晃,心神大震,冲入椒房。殿内仆婢跪了一圈,低声抽泣。卫子夫躺在床榻上,平静安详。

刘彻跌跌撞撞跑过去,试探着触摸脉搏鼻息,二者皆无。

“怎么会……子夫……为什么……”

刘彻怒而揪过跪得最近的大长秋:“皇后是如何死的,她怎么会死!一国之母。不说据儿不曾叛乱,即便太子当真叛乱,罪名未定,谁敢对国母动手!”

大长秋悲痛万分:“皇后……皇后是自缢。”

自缢……

刘彻想过多种可能,却不曾想过这种:“皇后为何……为何啊。”

“陛下派人收回皇后玺印时,皇后便已存了死志。”

刘彻恍然想起来,他没融入这具身体,夺得控制权前,“自己”得知皇后用宝印助太子“谋逆”,确实下过此令。

但他仍旧不解:“朕不过是让人收回印玺,未说其他惩处,更没有让皇后自决。皇后……”

“陛下!”大长秋哀戚道,“传旨时,来人报信说,太子事败,东宫惨遭屠戮。这……这等情形,皇后如何还能活?”

刘彻身形摇晃,好容易勉强撑住,抓起大长秋继续逼问:“太子事败,东宫屠戮,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据儿……据儿怎么了?”

“太子被逼逃亡,现今情况奴不知。至于东宫,东宫……”

大长秋泪流不止。

刘彻似有所感,面色瞬间煞白,转身奔往东宫。

此时的东宫凌乱不堪,鲜血染红地砖,喷洒各处;尸体横七竖八,死状惨烈。

有卫兵,有仆婢,还有……

刘彻心脏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那是他记忆中刘据的侍妾与良娣,再往前甚至还有太子妃。

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血液宛如被全部抽离,四肢百骸遍布冷意。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已然站立不稳,若非内监扶着只怕早就摔倒在地。

皇后薨逝,太子家眷惨遭屠戮,他要如何去

面对据儿?

“皇孙!”

不知谁唤了一声,将刘彻混沌的神智拉了回来,刘彻摇晃着向前两步,便看到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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