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如鬼魅”在人间是对人行动莫测的最极致形容,论身手,他们快不过鬼。但冲突才刚刚开始,人们体力充沛,几人一组,能拖住一只。
“快去——你们快去,把他给我扔下去——”
说这话的是姬若天,他像是突然想到了这个一招治本的好办法,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中,已然咬牙分了一拨自己周围的侍卫,去把吕弄溪扔到窗子外面。这样至少他们身处酒店内,不会再有天雷之忧。
“不,不要这么麻烦,”邹敬退在人群最后,喊得却最大声,“杀了他——直接杀了他——”
只要吕弄溪现在死了,那天惩的对象就消失了,自然,天惩也就消失了。
邹敬推搡着那些,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原地犹豫的侍卫们,叫他们赶紧过去。他又看了一眼身形忽然摇晃了一下的屠有仪,再次叮嘱她一步也不能离开邹琳。
“你们也去。”
屠有仪心神不宁之际,忽然听到身旁传来这一声。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向神农氏的族长,也就是吕弄溪的父亲,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位中年男人皱着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同样吩咐属下去杀吕弄溪。他身边的夫人,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最终是什么也没说。
人性,果真能凉薄至此……
“有仪,你快去救他。”
邹琳的一句话点醒了屠有仪。她拔出自己的思绪,回到当前紧张的局势当中。
已经不仅仅是地面在摇晃。眼睛往窗外看,上方的天空一闪一闪地亮,厚厚的云朵摩拳擦掌,擦出耳朵也能听见沉闷的轰鸣,
屠杀才还在继续。人的数量总归还是要比鬼多一些,虽然相比一开始已经死了许多,但还未落入下风。同时,大家都很默契的向那地上躺着的吕弄溪靠近。即使是正在和鬼激烈打斗着,后退的方向也尽量朝着那里。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天雷,天雷是最紧迫的事。
而封雨,从刚才发话至今都未曾动手,静静地待在吕弄溪身边,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姬非就快要碰到吕弄溪了。
他在家族侍卫的掩护下,从打斗中找到空隙钻了出去,提起剑直直地冲向吕弄溪。
可惜路上挡了个封雨,他行至中途紧急刹车,灰溜溜地往边上闪了一些,不敢正面迎上去。可他不甘心,又把手里的剑丢了过去,没想到,封雨一个扬手就给打了回来。
他连忙躲箭,慌里慌张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很。
这种混乱的战局当中,一动不动地待在地上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指不定哪里里躲闪飞身,就酿成踩踏事故了。姬非叁两下把摔出了头晕,甩得差不多后,撑着地面就立时要站起来。
但他一只手撑到地上,连着屁股接触地面的那一片一起,却有所发现。
地面不再震了。
他轻声的念着,整个人趴到地上,反复确认,又看向窗外,欣喜若狂:
“地面不再震了——天雷撤——”
姬非喊到一半便噤了声,因为他的头颅被封雨拧断了,炸出一朵惊人的血花来。
好几个正在和鬼交战的人因为听见这句话有所分神而一命呜呼,接连几声惨叫过后,人们根本没时间欢呼也没时间悲伤,只能硬着头皮集中精力地在鬼手底下保命。
屠有仪同样因为走神而被咬到了胳膊。和他交战的鬼也受了伤,流出来的黑血溅到他这新的伤口上,瞬间便烫出了几个泡。
这和她之前所受过的所有的伤都不一样,又热又胀,痛感十分尖锐。
但她无暇顾及这个,一门心思要去看吕弄溪的情况,甚至都顾不上邹敬警告的眼色。所幸邹琳和她一样急,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地从安全的人群最后方脱出去,对邹敬愤怒的呼和声充耳不闻,只往那个方向赶。
封雨快他们一步。他听见姬非的叫喊声时就明白了,闪身过去让这聒噪的小子永远闭上了嘴,又回来蹲在一直趴在地上没动的吕弄溪身前,将他翻了过来。
“死了啊。”
他喃喃道,掀动吕弄溪腹部的衣服多查看了一眼,找到了那处致命伤。
“原来自己又叫这匕首往里捅了些,”封雨也不知道在和谁对话,“劈开了这么长条,可疼了吧……”
他那粗制滥造的嗓子好像真说出了心疼这种情绪。屠有仪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听到他说的内容,又是一晃神,紧接着又右手又被咬住。好不容易甩开了那只鬼,缺了一块肉。
邹琳显然也听见了噩耗,揪着她后背的衣服呜呜地哭泣着。
屠有仪没有时间悲伤。再多受一罪,她的右手便拿不起剑了。
“你和当年的我们太像。所以我没忍心把你这小玩意拿走,叫你求死不能。”
封雨对着具尸体自言自语得投入。
“算了,我也是心善。”
“还是得辛苦我自己动手。”
封雨重新站起身,和那边朝这走来的桃生对上了眼。
“你杀哪几个?”他话家常般随意道。
“那边那叁个,”桃生说的正是叁个族长,“我和姐姐说好了,就杀叁个,多了她会生气。”
他嘴上谈着生杀予夺,脸色却很平静。
封雨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叁个族长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高声呼喊周围外放散开的侍卫赶紧回来保护他们。
“琳琳,琳琳——”邹敬叫着邹琳,顺带着屠有仪一起,“你们两个快过来。”
“琳琳,你在我身边。”邹敬拉住女儿的手。
屠有仪很自然的被排除在前面,听着身后的父女俩对话,面沉如水。
“琳琳,你不要担心,爸爸会保护你。”
邹琳只是在哭。
人群汇聚,鬼也是,乌压压的云又飘过来了。为首的除了封雨,又多了头发已经完全变红了的桃生。
屠有仪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抖。失血过多和疼痛,两种作用下,她的眼前一块黑一块白,像是信号不好的画面闪屏一样。
如果这是一部正要播放到高潮的电影,进度条卡了,总是叫人扫兴的。
但屠有仪十分珍惜地在记,此时此刻,所还能看到的画面。
原来这个时刻降临的时候,心中居然是如此平静的。
原来就是今天了吗。
她这样思考着。
不知道小溪刚刚,是不是也和她现在一样想……
右手终究还是不能动了,她把剑换到左手,平举起来,横在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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