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华表池水是哥哥顺道带来了,我是省了力气免得往那大老远跑了。”他将手巾往盆子里浸了,掀开被子往那未着寸缕,但裹伤布的身上擦着:
“七七四十九天,再久些,你就该被世人忘了,可就真魂飞魄散咯。”
眼看那些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这仙怎就还没醒的意思,总之先把他盖好,再整好自己衣衫,把扰人的九旒冠摘下随手丢到一旁,独自坐下埋怨念叨。
“平白无故当了什么下妖王,想着能替哥哥分担些是好事,哪知道规矩这么多,光这一个冠就能扰死人!”
“不知你那月帝怎么当得这么些年,大抵是一出生便是这身份,适应了?不过说你一个大道无情,运行日月的仙,不需带旒冠那东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一说……”
艾叶坐不踏实,是觉得这殿里太热,把衣衫一层层都解了,到最后薄一层里子,还要敞开领口散气。
“我才不是定要在这儿陪你啊,还不是怕你醒了以后万一又不知道这是哪儿,也记不起我是谁,再一怒之下拆了我的殿,要宰我命,那可不行!”
“跟你说我现在可是妖王,下妖王!你杀我,是要引发妖神大战的!”
艾叶顿了会儿,又蹭过去悄悄摸摸榻上睡得像块宝物无暇的男人,确定他身上不凉。
看他呼吸得稳,安了一半的心。想起刚带他来时那些浑身触目惊心,狰狞皲裂焦糊的天雷伤,是那一众神仙都觉得他若是不当即救治,怕是挺不到回天上去,才无奈留在他这儿。
现在反倒成个人质似的睡在这儿。
谁都知道月帝不能死,人间不可无月。如今落在妖族手里,整个天界便是要客客气气待他艾叶。
于是这修殿的一屋子白玉……
他可买不起,全是串通白钰从白玉京挖来的。
艾叶边叹他神仙就是不一样,这么重的伤都能愈,但也边日夜担心怎么就是醒不来。
他比谁都清楚司月星君七魂不全一事,不过身子会因此弱成什么样,星君自己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净逞能了,连我的那份儿天雷你怎么也敢受啊,看吧,醒不了了吧!”
“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是死了,天界怕是要第一个把我捻成齑粉!殉情这种事……我才不会跟一个不仅不记得我、还只想杀我、拿剑捅我的大仇人干!”
他独自在那空荡殿里自言自语滔滔不绝,忙前忙后,从点烛到燃熏香,件件都是亲力亲为,侍从一个都不让往寝殿里踏。
末了,忙完好大一圈,重新坐回床榻边上。
这白玉榻建得宽大,足够两人并排躺下打滚的,如今只睡了一个在上头。
艾叶短暂沉默片刻,强忍着打消了想要倒头挤着躺下的念头。
他知道榻上睡着的神仙一但醒来,便是要立即登虚归位,去修补这些日子空缺时这这那那的破事。
他可是月帝,才不会与自己隐世私会。
于是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醒得来,还是一直这样睡着更好。
只把他没盖严的手塞回被子里,本应抽手,到底是没舍得立刻放下。
“我若问您愿不愿留,您定不会应我吧。不过我也断不会问的,您不用为难担心啊,不抱希望便没有失望嘛。我本以为那一魂不再,你当彻底断了所有的念归于安顿,却没想阴差阳错我成了那命铃,竟能复回记忆。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回来,可您……”
白玉京上那些回忆依旧痛得刺骨,不得不骇然闭眼,才好继续说得出话。
“可您未必愿意找回那些东西。您终不是他,您与他不同,您又不喜欢我……”
“那若我说我喜欢,说他就是我,我便是他。你可愿再留。”
“那当然愿意了!求之不得好吗!你可知我七百年间日日夜夜念得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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