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宿聿已经不小了,他的身体在这些年逐渐生长,已经慢慢地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只是他在长大,师兄也在长大,宿聿数着日子长高以后,却也没有赶上师兄的高度。
后来宿聿还是偷喝了,偷喝的第一口就被烈酒烧得不行,直呛出声。
偷偷地把葫芦嘴塞好,不敢让裴观一发现……他不懂酒有什么好,却每次都会好奇师兄里的葫芦装的是什么酒,次次偷喝,次次都被呛到。偷喝总是会被发现的,他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发现,回过神来师兄已经轻轻地捏住他的后颈,像小时候那样,说他不长记性。
喝醉酒会晕,会不小心在阵法书上画了一大片,改日去还书的时候被藏书阁的长老训斥。
那种叫做喝醉,裴观一的酒,宿聿每次偷喝都会醉……但他从来没见过师兄醉,也没见过师兄身上有过重的酒味。
这种小习惯一直没改,直到某一天,宿聿才忽然发现。
师兄的酒葫芦里的酒换了,还特意给他备了一个新的葫芦,那葫芦里装是果酒,没有那么呛口,甘甜像是他小时候吃的山果。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裴观一每隔几l年都要出去游历,或者时不时接受师门任务外出,出去就一定会给宿聿带各种各样的东西回来。
收到东西的时候宿聿会开心,等裴观一的时候他总觉得漫长,他也想跟着裴观一出去,但是剑修的历练没法带上他。有回他提早知道了师兄即将游
历回来,那日特意跑到山脚去等人。最后等到睡着了,睡醒的时候被人背在了身上,裴观一身上带着外界的气味,连着本身那种山雪的气息都很淡,宿聿靠在他的身上,一路被背回了家。
“怎么在这?”裴观一问。
宿聿说:“奚师兄说你今天回来,我来接你。”
以前他也去练剑峰接过师兄回家。
裴观一忍不住笑:“那下次我早点回来。”
师兄是一个会承诺的人,说早点回来,往后的每一次外出他都尽可能早回,最晚也没超过三个月。
宿聿也渐渐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小时候需要师兄师姐们照顾的小孩,学会的阵法也终于能坑酒鬼一次,将那酒鬼坑骗到了天坑里,直让酒鬼在里面叫喊,说谁在山边挖这么大一个坑,只可惜没把酒鬼耍赖不给的刀抢过来。
若是抢过来,定要在上面刻上好几l个阵法。
后来酒鬼爬出来的时候,直接跑去了奚师兄的院子。
只有裴观一往回看了他一眼,宿聿拢了拢袖子,假装没看见,最后得到的是师兄重重地揉了揉头。
“下次不要说谎。”师兄这么说。
宿聿很长时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一撒谎,师兄就会发现。
阵法是很有意思的东西,真正入了阵道,宿聿开始懂得为什么师兄日日都要练剑,有时候不是因为需要去练习,而是其中的奥妙足以让他流连忘返。宿聿便不再拘泥于普通的阵法,各种各样的阵法他都想学,去天虚剑门的藏书阁,去问师尊或者奚师兄,将一点点会的东西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阵法。
在逐渐长大的日子里他遇到了隔壁医宗的徐天宁,见到起手回春的医修,也想让自己的阵法里有回春的妙用,便与徐天宁开始研究起医阵。只是研究医阵的日子里充满了坎坷,他跟天宁不小心炸了吴长老的医庐,不小心毁了隔壁陈师兄的药田,甚至与天宁跑到遥远的西地小医宗时还将医宗的门口炸了个大窟窿。
迎来的自然是长辈们的训斥,还有不远万里跑来的师兄。
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裴观一只要有空每次都会到,也会问清缘由然后给人赔礼道歉。宿聿后来想过很多事,少年时自己学阵法那么快也有师兄的一份功劳,不顾后果、无忧无虑的性格也是那么养成的……然后开始天南地北地跑,研究各种各样的阵法。
有时候见到师兄的踏雪剑,他总是有点嫌弃,那是他还尚未掌握阵法时候刻的阵,很粗糙,还破坏了踏雪原有的禁制,封不住剑气。
锻造峰的长老还因此说过师兄,但师兄从来没有换过那个剑鞘,一直带在身边,也不在意其他人对他剑鞘的议论。
“留着这个作甚?”宿聿问他。
师兄愣了一下,而后看着那个剑鞘,用指腹轻轻摸着上边的刻痕,轻声道:“趁手,习惯了。”
剑修对剑都是有感情的,宿聿知道,所以往后很多年他每年都在那上面刻阵修复。
把幼年时自己闯下来的祸,用新学的阵法补上,其他剑修有的,他希望师兄也有,而且有最好的。
一年一年地改,改成最好的模样,让踏雪剑鞘拥有最好的禁制。
只是再好的禁制,却也没能保护住师兄,宿聿往后有很多年,在天虚剑冢不见天日的囚禁里,看着插在身上的踏雪剑时想着,若是当年在踏雪剑鞘多刻一横,将其改成能攻能守的鞘体,会不会就能在魔窟的围剿里护下师兄的一条命,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也没有往回走的机会。
宿聿长大后,师兄渐渐地很少外出。
而宿聿却爱上那广阔自由的外界,奚云平问他想不想去看天下奇阵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师兄来送他,他忽然发现与小时候颠倒了过来,甚至每次去外面炼阵的时候,研究出新阵法的时候,他总会想给留在天虚剑门的师兄捎带一份。他捎出去的信件,都会得到师兄的回复,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师兄送的东西,有时候是阵法材料,有时候是他没见过的阵书……更有时候,他能见到不远万里而来的师兄。
只是师兄都很忙,待也没待多长时间。
经常会在外面等他,等到他从阵法中回过神,都不知道已经被师兄看了多久。
最后伸手接过师兄丢过来的东西,那是小时候都会吃的天虚山的山果,即便长大了,师兄还是会给他带。
一如既往的习惯,像是每次都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师兄,宿聿在以后很多日子在看到踏雪剑的时候都会想起裴观一,也会想起沉寂在妖山魔窟森森白骨之上的踏雪剑,被段胤带去虚无之地,走上一条不归路的时候,剥去自己所有记忆与情绪时……
最后时间里,他还是会想裴观一。
……
午后的时光正好,丹田里灵眼生息养足地缓慢乱转着,周围的鬼气稳定而自由。
宿聿睁着眼睛看着房梁,在恍惚中才意识到自己做梦了,神魂重创后很多记忆纷乱着来,让他回想起了少年时期很多事情,丢失许久的记忆与情绪渐渐涌来,让他最近每一觉都睡得比平时晚,一伸手的时候没有摸到旁边的裴观一。
只有残余的气息,表示着不久前人还在这。
他餍足地翻过了身,偏头看到摆在床榻附近的踏雪剑鞘,承载多年磨砺的剑鞘上已经有了很多划痕,某些稚嫩的痕迹渐渐模糊……而上方最新的刻痕是他昨日才刻下的,如愿以偿地多增了一横。
宿聿又翻过身来,伸手想去枕头底下勾小人书,一翻却什么也没翻到,只在角落里摸到了一个新的木雕。
木雕上刻着他的脸,仔细一看更像是小时候的他,上面是笑着的,但是宿聿知道自己很久没笑过了。
他新奇地摸了摸上面的刻痕,不知道裴观一雕刻的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好,比擅刻阵的自己还厉害。
窗外传来了声音,万恶渊的午后没有过于炙日的阳光,阴阴凉凉的带着微弱的热意。
宿聿想着出去晒会太阳,往外望去,看到远处处不断往上飞的炊烟,院子外挖了个土坑,上方用阴木搭就了简易的架子。()
几l个器灵绕在那边,正在捣弄人间的烧鸡,源源不断的炭火味飘来。他们旁边围着几l个鬼修,最后还是张富贵用渊里的灵植弄出来了一些调料,独当大任地当起了厨子,在一群器灵的夸赞下搞得很不好意思,就是那火候不太好控制,毕竟控火的人是林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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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声音从侧边传来。
宿聿偏头就看到顾七倚在窗外。
男人手里抱着惊雷剑,湛蓝的妖瞳深邃又好看,不知道倚在窗边待了多久,但是他睡醒的动静一定是瞒不过他。还未等宿聿说什么,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过来,宿聿伸手接住,拿到手时才发现是一个新鲜的阴果。
顾七说:“新摘的,那边也快烤好了。”
新摘的是万恶渊的阴果,烤好的是肉鸡。
墨兽在旁边吧唧吧唧地吃着阴果,“那点没灵气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器灵能吃东西吗?”
不见神明冷哼一声:“器灵还能喝酒呢,你有本事一会别吃。”
墨兽:“我就吃,我还要吃半只,不给你留!”
宿聿啃着阴果,眼睛微微往旁看:“嫌弃就别吃了。”
墨兽:“!”
不见神明乐了:“听到没,没你份。”
墨兽:“我每天那么辛辛苦苦地巡山,我吃鸡怎么了!”
宿聿等着远处的烧鸡,心想着林师兄会控火吗?
留神偏过头时,见到顾七满眼的柔意。
少年时期的陪伴,到后来的相濡以沫。
时间在渐渐里,将故人的面孔变得模糊。天虚剑山无忧无虑的过往转眼消逝,故人不在,往后的一条路就只剩他一个在走。直到万宝殿崩塌,不断的转世,真正睁开眼时,见到那自南坞山上落下来的剑光,从此那消寂很多年的剑声再次出现在他的耳际。
不会再走,也不会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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